唐雎出去,问了侍者那三位的雅间,便直接走了过去。
“小公子带我去见何人?”
“能叫你青史留名的人,后悔了?”他父王重用的,一般都是胆子大的,你看前些日子那朝堂上直接上手打架的人就知道。
天下人总是嘲笑晋国是北地蛮子,无礼至极。其实晋王晋王就是那样的个性。
在晋国朝堂,你可以没有背景,甚至可以没有极出色的才华,但是绝对要有在关键时刻忠君爱国不要命的勇气。
许义方想,自己在南楚受尽奸臣磨折,好不容易才到这里,又有这样的机遇,大仇不报,死不瞑目。
唐雎拿过女侍者手里端着的一盆热乎乎的羊肉炖,已经敲响了门,里面传来一声“进”。
唐雎低着头进来,晋王背对门口,没有看见,但是徐毅一眼就瞧见了。
他嚯地站起来,“小殿下!”
唐榕立刻睁开眼睛,齐延霆也扭头,三人面前站着一个玲珑少年,唇红齿白,雌雄莫辨。
“阿雎?”
唐雎端着羊肉炖累的慌,先把盆放下,“爹爹别生气,阿雎闲着无聊才出宫的。”
“胡闹!”唐榕瞪着女儿,这两天满晋阳城乱成一锅粥,哪家孩子还出来逛哒,“就你胆子大!”
“爹爹先别吼我,我捡到一个人,说不定爹爹用的上,”她拢着晋王的手腕,回头喊,“许先生,进来了。”
许义方听见了那句小殿下,脑子闪过无数种可能,然后就反应过来了,这位不是小郎君,是小公主哪!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许先生,你敢跑我先打断你腿知道吗!”唐雎威胁道。
唐榕扶着女儿,这女孩儿,什么都敢说!
许义方只得低头垂手进来,“草民拜见晋王,小殿下,二位大人。”
唐雎踮起脚尖靠在晋王耳边,“琴台新来的说书先生,嘴皮子可利索了,引经据典很是厉害,爹爹试一试,不用的话,留着给阿雎说书听。”
晋王一听,唐雎都觉得嘴皮子利索的人,那肯定很能说了。
“他说了什么?”
“他说天下男人十个有九个半都是负心人,”唐雎的眼睛瞥过徐毅和齐延霆两位长辈,笑的开怀,“是不是呀?”
徐毅剑眉一挑,“胡说!”
齐延霆虽然不说话,却皱了眉头。
唐雎笑了笑,“唔,阿雎晓的两位叔叔都不是。”
晋王瞪小姑娘一眼,唐雎安静地不再说话。
“先生免礼。”
许义方抬头瞥了晋王一眼,拱手道,“拜见王上。”
晋王挥手让他免礼。
唐雎不管四个大人,捞了一小碗羊肉麻利地下肚,然后擦擦嘴,“爹爹,徐叔,齐叔,还有许先生,我先走了。”
许义方不由得赞叹这小公主聪明啊,撒娇卖痴一把好手。
“回宫去待着,这几日都不许出来。”
唐雎吐吐小舌头,“晓得了晓得了。”她临走还在捏了两块点心,笑嘻嘻地跑了。
然后唐榕让人再上来一副碗筷,请许义方坐下。
齐延霆把许义方打量了好几回,推杯换盏之间,许义方就开始耍嘴皮子。
这人的确相当能说,最后唐榕也这样觉得。
齐延霆听了一会儿,问,“先生,晋国庙堂宗室中有人觉得,对韩氏一族的刑罚过于狠辣,若是先生,如何说服他们?”
许义方沉思半晌,“何须说服,律法在上,不容置喙。”
“齐某还以为先生会出主意说服他们。”
“齐大人大约觉得许某是个会胡言乱语的人,实在不然。”许义方沉声说道。
唐榕很是沉默,一顿饭吃下来,他心里有了思量。
唐雎回宫之后就开始反省,自己现在,连头小老虎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一只兔子,所以,很多事情她不可能瞒得过父王,还不如就跟着他走,另起锅灶那就是找死!
第二日,唐雎准备出门去观刑。
到底是宫中长大的小公主,唐雎自己心思又深,她从来没有受过许多苦楚,最苦也就是被韩骥掐着脖子压在床上,从此再不清白。
到底是女孩子,她不得已用这样的诛心法子,唐雎虽不怨天尤人,却也不会开心。
她裹着袍子往外走,结果被晋王特地派来的侍女拦着,“殿下,王上吩咐,您今日不能出去。”
唐雎绕开她,道,“我去找父王,不拦我了吧。”
“陛下亲自给公子夏疏送行,正要离宫……”侍女话没说完,唐雎已经一溜烟跑了。
晋王已经上了轿子,唐雎穿过仪仗,也没人敢拦她,“父王,儿臣也要去!”
晋王掀开帘子,“胡闹,回去。”
“父王……”唐雎的眼泪唰地掉下来,“儿臣怕……”她这眼泪一向方便,说来就来。
晋王瞬间心软了,是啊,今日韩氏一族午时斩首,这孩子……
唐榕笑着骂了句,“小孽债,上来吧。”
唐雎一边抹眼泪一边扶着小内侍的手上了轿子,寻了个位置坐下。
晋王也顾不得避讳什么,拉着小女儿的手,给她擦眼泪,“莫怕莫怕,不是大事儿,父王今日得闲,陪着你可好。”
唐雎一被父亲安慰,心里越发柔软,小声说,“谢谢爹爹。”
唐榕拍拍她的手,拿过一个毯子给她,“天冷,盖上吧。”
唐雎果然听话,捂着毯子闭上眼睛就去睡觉了。
晋王这才掀开帘子,对一旁护卫的徐毅道,“再调一队护卫过来,今日谁来谁死,一个不许放过。”
“是,王上放心。”
晋王今日可不是白白来送行的,他亲自做饵,来调韩氏剩下的大鱼。
之前在查的时候,因着有人自尽,他们断了线索,如今他大张旗鼓的出来,那些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劫法场,二杀君王,只要得手,晋国就全完了。
他不确定会不会有,但是唐榕觉得,对韩氏和他的党羽,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过了今天,韩氏全族已死,他们再做什么都没意思了,谁会了为了死人拼命,不可能!
今日的机会不好,可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晋王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把女儿的毯子往上拽了拽,然后沉默不语。
城门长亭枯柳下。
晋王折了一节柳枝递给夏疏,二人饮酒相送,身为公主,唐雎也裹着斗篷站在晋王身边。
那边夏疏身边的唐静朝唐雎温婉一笑,“妹妹,一别之后,不知何时再见。”
“哦呀,姐姐怎么瘦成这样了,这衣裙可是按照十天前你的身量裁剪呀。”唐雎笑的同样温婉明丽。
“妹妹出嫁时候,姐姐一定送一份厚礼。”唐静竟然反驳起来。
“我本来为宗室姐妹准备了出嫁所用的金凤冠,然姐姐命苦,再也没有机会戴了。”为人当妾,大红都不能穿,别提凤冠了。
唐榕瞪了梁郡王一眼,女儿家说话,他不好插嘴,却不能让人欺负自己女儿。
“阿静,”梁郡王道,“日后好生相夫教子。”现在做妾不算什么,只要夏疏登基,唐静必定是贵妃。
唐静委屈的要命,却不能说什么,只能憋着眼泪。
夏疏在一旁沉默不语,唐静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君能够护着自己,可是他没有。
唐榕越发不满,多亏了不是自己这心肝肉嫁过去。看看夏疏,借个女人想两头卖乖,真是好笑。
一边借着娶宗室的女儿与他对抗,一边又明着向唐榕示意,你看,我根本就不想理这个女人,我也是被逼无奈。
酒尽柳折,转瞬之后,风云突变。
刺客终于来了。
夏疏被人护着退后了好几步,他抽出长剑,冷眼看着奔过来的杀手,肯定不是冲他来的。晋王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是来吓唬他的吗?
晋王护着唐雎,把女儿搂在怀里不让她乱看。一排侍卫上前,整整齐齐喊着“杀”!
那厢唐静又惊又怕,被祖父派人保护起来。
“父王……”唐雎想抬头。
“别动。”晋王低声说着,捂住了女儿的耳朵,血腥杀戮,他不愿意他看见。
唐雎不动,耳边的厮杀声越来越大,晋王将她裹得更紧,不让她抬头。
许久之后,终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