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雎上了马车之后，靠在暖和的车壁上沉思，庄月递进来一封信。
她一看，陶醉已经到了大虞。
“让他先休息，我明日早上去见他。”唐雎觉得头痛不已。
真要按照老师所说，那就意味着和父亲站在对立面，她对父亲有几分畏惧，跟他作对不是容易的事情，真要那样做，还要仔细谋划。
要从北齐下手，那就要现在开始预备。许义方已经在北齐将近两年，该经营的人脉都经营地差不多了。
唐雎觉得许义方算是少见的人才了，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唐雎送去的金银，愣是唬住了北齐太子和四王子两个人。
太子觉得他效忠自己，四王子觉得他是自己安插到太子那边的细作，总之乱做一团许义方没少在其中得利。
唐雎在北齐那些个白花花的银子总算没有白送，不光给她换来了更多的钱，现在要完全在北齐站稳脚跟，也不是难事。左右陶醉行商，放手让他去做就好。
说起来都难，做起来自然更难，唐雎还得和陶醉商量一下到底怎么办。
虽然没从正门进来，不过白璟亲自在侧门等着唐雎，她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尽，两个家仆打着灯笼，白璟抱着一个手炉，等她一下来，就把手炉放到她手里。
这么多天下来，白璟终于冷静下来，反正唐雎这事急不得，她眼里一个人都没有，起码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胜算不少。
唐雎接过手炉也客客气气的，打趣道，“秦王殿下亲自来过，受宠若惊，真是受宠若惊。”
白璟淡淡瞥她一眼，“算了吧，我看你挺受得起。”
“好歹您是我的授业……”
白璟一听立刻道，“打住打住，我只收了薛绍一个学生，你可不是，你老师是衍到先生。”
“我可是连师公都喊过了。”
夜色中，白璟泛红的脸颊被隐藏起来，没有说话。
唐雎是想着明日要买什么送给白璟，大虞的秦王殿下，肯定什么都不缺，不如去问问陶醉好了。还有齐珩，顺便给他去秦川大营送些东西，好久不见，他肯定长高了。
唐雎忽然闪了一下啊，白璟扶着她，“走路你想什么？”
“没事，”唐雎站好拨开他的手，“下午跟老师说话，想的多了。”
“你整日想东想西也没用，稍微歇一歇。”
“我晓得。”
唐雎还是住的上一次的客房，陈设未改，只添了几个火盆，烧的非常暖和，进来歇了一会儿，晚饭已经送上来了，可见他用心十足。
唐雎一路沉思，一点东西都没吃现在也饿了，去拿筷子的时候看见有两双，“你也没吃饭？”
“没，你来的时候刚刚把礼部侍郎打发走，跟我说了一天的事情，真是麻烦。”
白璟这几天应付这个应付那个，着实劳累得很，为了这个及冠之力，还有人求上门来，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及笄之礼那才叫要命，满朝文武天下皆知，那一套跪拜之礼，就不晓得练了几百回，膝盖都要跪断了。”
唐雎觉得自己及冠之礼还尚在眼前，这就要和父亲反目了，来的真是快。
“可惜当时我还在夏朝，没有见你当时何等美貌。”
唐雎笑，“个子比现在略矮，其余都一样。”
“明日我也没空和你说话，你自己玩，千万别抱着书看了。”白璟对她到哪里都放不下书的习惯一开始很是佩服，到后来就觉得她是在苛责自己，叫他觉得心疼。
“明日去见友人，他刚刚从晋国过来。”
“男的？”
“哪个晋国女郎能来啊，自然是男的，”唐雎喝着甜汤，“你府上的厨子手艺真好，明天早上再熬一份。”
“你怎么就只记着吃……”白璟没忍住瞪了她一眼。
“这天底下唯一足以慰藉我心的就是甜食了，不记着怎么行。”
白璟垂眸，“你慢慢吃，晚上给你备一份宵夜，记着吃完了漱口就好。”
唐雎端着碗有点气短，“不……不用。”
“客气什么，八月十五来的时候半夜把厨子叫起来，现在还客气。”白璟淡淡地说着。
唐雎不置可否，等她喝完汤之后白璟又给照顾她的侍女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果然唐雎晚上的宵夜特别齐全，量又不大，吃完之后侍女还提醒她消完食再睡，跟供了个祖宗差不多。
屋里很暖和，唐雎抱着个手炉睡的很舒服，第二日一早窝在被子里不想出来。还是庄月再三提醒她该去见陶醉，她才不得已从被子里爬出来。
唐雎想，这样的骄奢富贵真是让人沉迷啊，连她都忍不住要沉沦下去。
陶醉早早起来，就怕唐雎来的早他还没醒，谁知道等了一早上他都瞌睡了，唐雎才姗姗来迟。
半年没见，陶醉看着黑了许多，一身粗布衣衫，精干利落，不像商人，倒像是从地里出来的庄稼汉子。
唐雎问道，“半年不见，瞧着变了许多。”
陶醉一笑，好在这笑起来还是有南方人的矜持，没把牙给露出来。
“蓟州夏日晒的厉害，多待了两月，便成了这样，”他将账册递给唐雎，“薛氏的琴台已经易手，做的十分隐秘，还有薛家千顷良田，现下都已经到手，已经在官府登记造册，名正言顺。”
“那就好，你先在大虞待一段时日，年后去北齐。”唐雎吩咐。
“去北齐？”陶醉颔首，“听闻北齐几个王子夺位厮杀正十分惨烈，北齐王有心阻止，却无力出手，公子是想……”
“先前教我的老师许先生在北齐为使臣已经两年，事情到底怎么办，我还得想一想，年后你过去就是。”
“是。”陶醉看她的意思，估摸着是以后都要在北齐经营了。
“晋国民间有什么传言吗？”
“宋老丞相致仕之后，多有人为他不平，有些流言，翻不起风浪，新任的徐丞相嘛，传言他貌似潘安，长相十分出色，都是些玩笑话。”
唐雎垂眸，“知道了……对了，我明日要给秦王送礼，你说送什么好？”
“大虞秦王？”
“就是他，他什么都不缺，我都不好送礼给他了，挺麻烦的。”
陶醉想了想问，“您与他关系好吗？”
“算是不错。”唐雎说话的时候眉头蹙起，好像有麻烦一样。
“听闻大虞秦王殿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学问精深，您与他既是好友，想来他更看重的您的心意。”陶醉心里有了猜测，他们公子女扮男装，但是长久相处的人，肯定能瞧出来她是女人，想来秦王殿下眼力不错。
“不，就随意送些好了。”唐雎忽然说道。
左右她不想和白璟纠缠，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白璟那样精细的人，肯定明白她的意思。
“去琴行，买一把最好的琴来，一会儿我回去的时候带上。”唐雎吩咐。
陶醉随即派人过去，唐雎跟他说起北齐的事情来。
临走之前，唐雎又给他一张采买单子，“你挑最好的都买上两份，回头派人，一份送到秦川给齐珩，另一份送到晋阳给唐晏小公子，写上我的名字就好。”
陶醉一看礼单，登时觉得她还不如再买一份送给秦王殿下，那样还显得真心实意些，送把琴……实在太不客气了。
两个人吃完午饭各自离开，唐雎下午才回秦王府，发现王府中已然张灯结彩，卫家人好像已经到了。唐雎悄不声得穿过热闹的地界，溜到自己的厢房里去了。
秦王府是真的十分热闹，甚至唐雎都觉得有几分吵闹。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里屋看书，哪里都没有去。
白璟的两位舅舅，还有一位姨母，还有他们各自的孩子，都聚在秦王府中，为了白璟这个冠礼，一家人忙的不得了。
白璟和三位表兄弟许久不见，四个人凑在一起说话。
卫甄的哥哥卫昭早已成婚，身边已经有了孩子，另外两位也已经订亲，说着说着，卫昭问，“璟弟，你可有看中的女郎，所谓修身齐家，你这修身多年，也该齐家了。”
另一位老二家的卫蒙哈哈笑道，“璟弟，这再不齐家，一个侧室总是要有的，你看你这府上，连个婢女都没有，再修就该进城外的月凉寺了。”
白璟淡漠，“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怎么还不急，是有看中的人了？”
“是啊，璟弟，敏儿那里你放心，你二舅不会让她嫁到王府的。”卫蒙知道自家妹妹什么性格，任性的要命，担不起秦王妃这个重任。
卫战出现在门口，朝白璟示意。白璟知道，是唐雎出去玩儿回来了。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会谨慎，”白璟起身，“两位兄长，衍到先生的学生还在府上，我去瞧瞧他。”
卫昭抿着嘴唇点头，很有长兄的风范。白璟姨母家的弟弟年纪小，说道，“传言璟哥断袖，不会是真的吧，他怎么现在去看衍到先生的学生，不会衍到先生的学生也是……”
“胡言乱语！”卫昭喝道。
卫蒙赶紧把小弟拖着去外面玩儿了。
白璟过去的时候，唐雎正好睡着，他就没有进去。
第二天清晨天不亮的时候，秦王府已然十分吵闹，唐雎也早早起来，今日人多，又是青天白日的，不仔细打理，怕会有人认出她是女子来，到时麻烦的很。
白璟早早被人喊起，坐在房中等着时辰。
傅珏今日十分开怀，来到白璟这边，白璟小小年纪就跟着他，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当真是跟白璟的亲爹没有两样的。
白璟看到老师感慨万千，回想多年岁月，他深受傅珏之恩，无以为报。
“你小子啊……”傅珏拍着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