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道阻且长
秦川南山2020-08-02 14:233,524

  衍到先生应承了山长给一本书作注,结果还没看几页,就病倒了,把这事情交给唐雎。

  唐雎只能夜以继日地不停翻书,写好之后晚上交给衍到先生过目。

  这一忙就连出门的时间都没有了,累的要死要活还要被衍到先生按着教训,唐雎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能忍了。

  白璟都顾不得和唐雎尴尬了,隔三差五才能看她半张脸,还是都没空正眼瞧他的。

  唐雎那本书作注终于做完的时候,已经到了月底。

  白璟来的时候,唐雎正在补觉,睡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白璟敲门把人喊起来,唐雎缺觉,简直怒火冲天。

  “怎么了怎么了,叫魂呀呢,老子还没死!”唐雎一把推开门,拧着眉头迷迷瞪瞪地盯着白璟,恨不得一脚把人踹开回去睡觉。

  白璟披着披风,“别生气,说完你就回去睡。”

  唐雎努力睁开眼睛,“说吧。”

  “十二月初八,我要行冠礼,你记着过来。”白璟伸手去捏唐雎的脸,觉得她这半个月又瘦了一点。

  唐雎拨开他的手,“是皇宫还是秦王府……”她打了一个呵欠,一颗眼泪顺着侧脸落下来。

  白璟回答,“是皇……”

  他身为大虞秦王,皇帝的亲弟弟,及冠之礼当然是皇宫。

  然后他听见唐雎接下来的话,“皇宫我就不去了,上次给老师惹了许多麻烦,这回不能再惹事了。”

  白璟看她困得睁不开眼睛,道,“当然在秦王府。”

  唐雎抬起眼皮,“好,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白璟不知道该跟唐雎说什么好。

  唐雎回答,“路上慢点。”

  说完,唐雎立刻回去躺着了,她整整半个月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衍到先生也不晓得是真病了还是磨练她。

  白璟看见站在门口的庄月,问她,“你们小殿下脾气一直就这样?”

  “回公子,小殿下的脾气,属下不敢妄议。”庄月沉声回答。

  白璟也在想,自己到底看上唐雎哪里了。

  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少女,白璟坐在马车上,一直沉默着想。唐雎到底哪里好了,能让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可惜直到下了马车,他也没有想出来。

  唐雎有她的优点,然而缺点更是书都数不清,尤其是两个人所想所做,几乎可以称作天南地北。

  他读书论道,希望有一日能够过上真正逍遥的日子,不被权势枷锁束缚。

  唐雎权欲深重,所求的是帝王之业,立于权力巅峰,功成名就。

  但感情这种事情,从来说不清道不明虚无缥缈不讲道理。

  如果讲道理的话,恐怕唐雎这样的人,是不该有人喜欢她的。不过偏偏就有,还不止一个。

  白璟进宫拜见母亲,说了及冠之礼要在秦王府之后,就去了卫家。

  他两位舅舅回京述职,他也有三年没有见过他们了,很是想念。

  唐雎睡到下午昏昏沉沉地起来,陪着刚刚好了一些的衍到先生下棋说闲话。

  一连几天都这样,一直到初六下午。

  “老师,你年轻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吧。”唐雎忽然问他。

  衍到先生仔细想了想,反问道,“怎么,是白璟那孩子让你麻烦了。”

  “那倒没有,我就是想不通,我鲜少在白璟面前掩饰,一直不客气得很,他早知道我不是个好相与的,尤其成亲的话,更不该寻我这样的,我哪里会相夫教子,哪里会应付他一大家子亲戚了,更不可能跟着他去隐居,没道理他竟觉得我好。”唐雎真的觉得这事情没有半分道理可讲。

  衍到先生笑了笑,“大凡世人,都喜欢身边的人长相好看,聪明伶俐,还得讨人喜欢,你半点不缺这些,至于你说的你想要什么,你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旁人看不到,或许别的事情我们会长远打算,但感情却不是,白璟只看到你现在活泼开朗讨人喜欢,至于你以后杀人放火,心狠手辣,他现在都看不到。”

  唐雎摇摇头,“那他真是命苦,杀人放火不择手段的事情我都做过。”

  “可他不知道,”衍到先生淡淡地说道,“即便知道又怎样,睁眼说瞎话,才是世人的本事,白璟从小聪明豁达,仍旧英雄难过美人关。”

  唐雎摸了摸鼻子,说真的,大虞的女孩子才更好看,她长得高,身体又十分孱弱,细长的一个,跟个麻杆似的,风一吹都能吹走了,在大虞被称作美人已经勉强了。

  “你呢,你的亲事怎么办?”

  “我中意的男孩子,嫁给他有些难,不过我除了他谁都不想嫁,日后还得看我父亲的意思,不过在晋国,虽然流言里一向偏于我,可我毕竟不清白,身份麻烦,人又不好对付,娶回去就是个祖宗。”

  唐雎一向对自己的身份非常清楚,她嫁到谁家谁家不好过,见天的想着自己家有个东曦公主,日子还过不过了。

  衍到皱眉,唯一麻烦的就是唐雎是个女孩子,她的亲事几乎不能给她带去半点好处,若是男人的话,娶几个都没关系,还能借此来平衡朝堂。

  可唐雎不能。

  “我此前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些,”衍到先生干脆放下了棋子,“你父亲和晋国新任丞相徐秀的信,我都看过,你父亲即位多年,手腕很出色,那位徐丞相,年纪尚轻,对朝堂上错综复杂的关系视而不见,可见你父亲的信任。”

  “父亲他用人不疑,徐先生捅出天大的窟窿他都会兜着的。”

  “晋王年纪不大,若是现在有男孩子,就算不如你这样聪明,也能教出一位守成之君,再留下满朝文武辅佐,晋国五十年无忧。”

  衍到先生端起茶杯,沉声说着。

  “父亲他,不会守成。”唐雎拧着眉头,手里紧紧握着一枚棋子。

  她想,父亲就是这样将她握在手里的。她就是棋子。

  “那就用你来开疆拓土,”衍到先生轻轻把茶杯磕在桌子上,“你想的通吗?”

  “想的通。”她和晋王是十足相像的人,连十几岁的唐雎都觉得晋国疆土狭小,何况是野心更盛的君主唐榕呢。

  衍到先生递过去一杯茶,安抚道,“别急,听老师说。”

  唐雎松开棋子,接过茶杯,“是。”

  “晋国改革吏治,你不可能在文治上插手。”衍到先生戛然而止。

  唐雎明白,“那便从军营入手,离城和秦川。”

  “对,长则五年,短则三年,晋国与北齐必有一战。”

  “那要看夏帝何时驾鹤西去。”唐雎提醒。

  “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了,北齐一战,范围太小,你便没有机会插手。”

  “那怎么办?”

  “灭国。”衍到说。

  唐雎大惊失色,以至于声音都尖利起来,“老师,开什么玩笑!”

  灭一国何其难也,晋国虽强许多,但列国怎么可能看着北齐被灭呢。

  “不玩笑,”衍到先生极为冷静地看着她,一如平常,“不是玩笑,大虞偏安一隅,夏朝皇位争夺必定元气大伤,匈奴到时你们必有防备,你要想办法,将战线拖到北齐国内,然后在北齐旧土生根发芽,将北齐变作你的地方,如此,日后才能站稳脚跟,甚至与你的父亲,你的兄弟抗衡一二。”

  “怎么可能。”唐雎的心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灭一国,说的是举重若轻,然而真正要做到,那需要无数人的鲜血来换,谁付得起这样的代价。

  还要在北齐旧土生根,她需要极大的物力和人力,还有漫长的时间才能完成这件事情。

  “不可能也得可能,不然,唐雎你只能是这棋盘上的棋子,执棋之人要你生,你便生,他要你死,你只能死。”

  “生死尚由他人,何谈帝王之路。”

  唐雎蹙眉,“老师,让我想一想,我觉得乱的很。”

  衍到先生坐着,这世上的事情,哪有想象的那样容易,尤其她的路,这是生死之路。

  “唐雎,你回不了头的。”衍到先生一向和蔼的双眼今日显得十分沉重。

  唐雎想,我没有打算回头啊。一路走到这里,早已身陷血海难以自拔,往前走是血路,回头依旧是血路。

  我的父亲,他不会容我回头的,他当我当做手中的利刃,我一回头,他一定觉得我会割伤他,就会扔了我的。

  “老师,我知道。”

  唐雎忽然叹气,“我真是厌烦,为何投胎的时候投成了女子。”

  衍到先生说,“你很聪明,比许多男孩子都聪明。”

  “那又怎样,”唐雎托着下巴,“母亲为了我能好好活着,在我出生第二天就自尽身亡,父亲疼我宠我亲自教养我,到头来我还是比不上个男孩子,为了不嫁到夏朝和亲,我……”

  她顿了顿,继续说,“但凡我要做的事情,都要付出比男子那样多的心血,天道何其不公也。”

  衍到先生没有回答她,确实是这样。

  这天底下,容得下野心勃勃心机深重的男人,却容不下聪明无双天纵奇才的女人。

  自古女子擅权,从来被世世代代诟病,男子呢,至多不过一句成王败寇而已。

  这世道对女子有那样多的恶意。

  但是那又怎样。

  唐雎也想,是啊,这又怎样,她受过再多的苦难,世道也不会因她有半点改变。

  衍到先生说,“好了,一年到头,该休息了。”

  他指着外面的人,“那是白璟的侍卫,大概是来接你的。”

  唐雎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初六。”

  “坏了,我还没有备份礼呢。”

  “明日初七,去城里还来得及,实在不行写几个字送他,他定会裱起来的。”衍到先生玩笑。

  唐雎起身,“先生莫吓坏了我。”

  “去吧。”

  “先生保重,我过三两日就回来。”

继续阅读:第二十章快刀斩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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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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