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才能找个丫头回来,生了小丫头给我玩,你这么大,无趣。”傅珏先生拍拍他的肩膀,将白璟满腔感动拍到九重天外。
白璟生生的感激的话收回去,微笑道,“等着阿雎愿意替我生吧。”
“那我还不如重新收个学生,”傅珏在他旁边坐下,亲手倒了杯茶,“今日之后,你就是皇帝陛下册封的秦王了,要入朝议政的。”
白璟的秦王府是先帝在的时候修的,封号也是先帝给的。“秦”,曾经一统和河山的帝国,可见先帝对此子寄予厚望。先帝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却希望自己的小儿子能够做到,偏偏皇位却没有传到小儿子手里,而是给了他哥。
“没有兴趣,也没有教我怎么应对帝王,我只会应对兄长。”白璟回答。
“也是,教的你是帝王道。”傅珏有点无奈,假若君王是御马者,臣子是马,白璟他,其实只知道怎么御马,至于怎么当牛做马,他不太知道。
“总之你和我去一群老头子说理,那不可能。”白璟去过几回朝堂,之后他怕自己忍不住去跳沅江,就再也不去了。
何况实在太无趣了,不是歌功颂德,就是相互指责推卸责任,他若想有所作为,先得和亲兄长斗,实在叫人厌烦。
白璟在外游历两年,看的事情多了,本就没有几分权欲的心更加寡淡,天道苍茫世事薄凉,人生在世,有许多其他事情能做,何必执着。
“老师,当年秦横扫天下,何等风光,如今不过只是史书话本上的玩笑一般的存在而已。”白璟说的有几分苍凉,这不是他这个年纪该说出来的话。
傅珏沉默良久,“这半年来,我瞧着你淡泊寡言,你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他顿了一下,“只是,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上次你跟唐雎生气,我看你半点没有通透的样子。”
白璟一愣,随即无奈道,“老师,我没有看破红尘,也不打算出家为僧,求而不得,因爱生忧,生气怎么了。”
他还年轻,唐雎是他头一个喜欢的人,偏偏人家眼里只有家国天下,河山万里,与自己背道而驰,怎么着还不能生气了。
何况他已经知道错了,这会儿跟她发火只会把人推的越远。他只当那天什么事情都没有,该干嘛干嘛,日久见人心,他尚且耗得起。别的事情他洒脱的起,但是唐雎这里,他不想洒脱。
傅珏颔首,“也是,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什么都不会让你生气了。”
白璟不置可否,若是以后和唐雎纠缠,他已经做好了随时被她气死的准备。
正想着,唐雎就过来了。
“你府上简直要翻天了,哪里都是人。”唐雎进来朝二人行礼。
“阿雎来了,”傅珏拍拍袖子起来,“正好,学宫山长和几位先生应该快到了,我去瞧瞧,你在这儿坐着吧。”
唐雎点点头,“好,我晓得了。”
唐雎在白璟对面坐下,“听庄月说你昨天找我了,有事情吗?”
“没事,就是听说你整日不在,怕你跑了,你的朋友是做什么的?”白璟给她倒茶。
“做生意的,你有什么生意吗,不如交给我啊。”唐雎戏谑似的问他。
“堂堂晋国公主,这样缺钱,你封地不是在秦川吗,还能缺钱了?”白璟问道。
“我父亲是想给我来着,不过我年少轻狂不知事,一直拿得少,都分给秦川和离城两大军营了,现在要是拿回来,也不好意思了,就盼着他们念着点我的好,日后还记着晋国有个公主。”唐雎歪在桌子上,显然非常无奈。
“晋人爱则爱死,恨则恨死,怎么会忘了你。”
“倒是,刚烈有刚烈的好处。”唐雎笑道,晋国百姓,谁对他们好,他们就记着谁,唐雎算得人心,声名极好。
白璟起身,从盒子里翻出一册账本,道,“你想做什么生意?”
唐雎拿过来账册,翻了几页,“罗湖原的马,你哪儿来的?”她一翻就有些吃惊,罗湖原良马几乎有价无市,匈奴那边也看得紧,交易极难,没想到白璟整日里琴棋书画,竟然还做生意。
刮目相看啊,唐雎想。
“还有别的,你慢慢看。”白璟又拿出来一本,他虽然做生意,不过只管收银子。
唐雎颔首,“我不大懂,回头给我朋友说,他很不错。”
白璟说不着急,反正以唐雎的看法,无利不起早,与其用虚无缥缈的感情束缚唐雎,还不如利益相交长久,尽管白璟不喜欢这样的手段,然而对唐雎,他想着,自己真的是别无他法了。
她眼里装不下他的,可他塞也要塞进去占她的眼睛。
傅珏在外面应付客人,一看时辰,道,“几时了,皇宫从秦王府,滚也该滚过来了。”
他一生气,旁边几个先生就急了,忙劝道,“傅子冷静,陛下许是有事耽搁了。”
白璟在屋里觉得时辰不对,“阿雎,你出去劝劝老师,别让他发火。”
唐雎把账册塞到袖子里,“你放心吧,我去瞧瞧。”
傅珏果然已经在念叨了好几句,旁边几位先生已然劝了好几声,丞相和中书省几位重臣也上来硬着头皮劝了,显然傅珏这里山雨欲来,压都压不住了。
傅珏周围简直冰冻三尺,没有人敢接近。秦王殿下跟他的儿子没有两样,皇帝这样落自己老师和亲弟弟的脸面,在秦王的及冠大礼上耽误时辰,白璟是臣,不能说什么,可傅珏是皇帝的授业恩师,训他两句他还得受着。
丞相也念叨,“这时辰了,陛下和娘娘怎么还不到……”
卫家老爷子的脸色和傅珏的不过是用过一百次的锅底和用过一百零一次的锅底那点差别。
卫家一排小辈轮着劝,最后把八个月的重孙女塞到老爷子怀里玩儿,老爷子这才没开口。
唐雎快走了几步赶紧过来,往傅珏身旁一站,笑道,“先生,你再这般下去,您满树桃花都谢了。”
傅珏依旧阴着脸,可到底好了许多,“仔细皇帝一会儿来找你麻烦。”
“那还要请先生看顾些了,”唐雎顿了顿,“先生不必生气,及冠之礼只是形式而已,白璟如今也是烈火烹油繁花似锦,毕竟是君王。”
唐雎没说好听话开玩笑,而是认真劝了几句。傅珏先生自己何尝不清楚,只是觉得委屈了白璟,哪有长辈愿意委屈自己家孩子的。
好一会儿之后,傅珏给唐雎要了几块糖,一直熬到日上三竿太后的帝后三人姗姗来迟。
太后几乎青着脸下了凤辇,把跪在地上的白璟扶起来。
“璟儿放心,母后一定给你个说法。”卫太后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皇帝面无表情,薛皇后扶着肚子笑的不怀好意,懒洋洋道,“璟儿啊,皇嫂一早起来,你这小侄子就闹腾得厉害,实在出不来宫门,让你多等了一会儿,耽搁时辰。”
白璟应了声,瞥着皇后七个月的肚子,“女孩子家爱闹腾也正常。”
薛皇后还要说什么,皇帝皱眉,“行了闭嘴!”皇帝的大儿子今年都八岁了,他早就不稀罕小孩子了,偏偏今天皇后还拿着肚子说事,皇帝没发火就算好的了。
白璟道,“皇兄莫吓着侄女了。”
帝后二人齐齐看着他,皇帝皱眉,薛氏气的嘴唇发抖。
太后笑道,“可不是嘛,女孩子家矜贵得很,哀家也喜欢着呢!”
一家人跟唱戏似的这才下场,傅珏看都不看皇帝,直接和太后说了几句,急忙赶着白璟的加冠礼仪。
唐雎心说亏了他爹后宫没有得宠的妃子,不然她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大事了。
唐雎又和薛绍凑在一起躲得远远的,省的皇帝来找她麻烦。
薛绍则是因着拜白璟为师,闹得里外不是人,卫家和薛家都不大待见他,薛绍也就不和他们来往。
白璟的及冠之礼并不非常隆重,来的都是长辈亲眷,比唐雎那日满朝文武皆在冷清得多。
寒冬之下,白璟一副冷淡稳重的模样,三加玉冠之后,长身玉立,如风中青竹,雪中孤松。
总有人不一样,唐雎想。这世上就是有白璟这样举世无双的贵公子,出淤泥不染,干净地叫人望而却步。
“秦南姐,你也喜欢老师吗?”薛绍看着唐雎低声问她。
唐雎想,我现在哪里敢喜欢别人呢,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前途茫茫,往前一步都那样艰难。
“今天风真冷,”唐雎对薛绍说,“大虞的风年年都真么冷吗?”
薛绍道,“秦南哥哥你生病了吧,今天天气还好。”
唐雎没有说话,看着白璟换上黑色华服,长发用玉冠束起。
白璟忽然回头,目光扫过人群然后找到了唐雎,他朝唐雎看过去,目光深沉温暖。
唐雎微微侧过头摆出一个天真的姿态,朝他眨眨眼睛。然后白璟收回目光,回头继续听着傅珏说话。
祝词冗长,傅珏却没有打过腹稿,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顺畅无比,将他的小弟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这等华丽的文赋,也不知道衍到先生怎么做出来的。
最后是白璟的字,还是由傅珏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