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君王在上
秦川南山2020-08-02 14:303,340

  唐雎在白璟的别苑住了几天,全然不知道外面因为她一句勤俭闹得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她是不在意的,又不是在晋国,天塌了都跟她没有关系。

  八月十七下午刚回学宫,唐雎就被衍到先生的书童匆忙喊走。唐雎一头雾水,“任青,出什么事了,老师这么急着找我?”

  “能不急吗,你在外面乱说话,闹得全天下都以为先生要出山任大虞相国,这两日上门的人把门槛都踩断了,你惹的事情还小啊!祖宗。”任青这两天活生生受着衍到先生的山雨欲来的怒气,还要点头哈腰应付那群贵族,简直恨不得把这个惹祸精拉出去揍上一顿。

  唐雎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也没乱说话啊,不就说了“勤俭”吗,圣人之道都是勤俭啊,和衍到先生有什么关系。

  “你完了,”任青板着脸,一丝不苟说,“你个女孩子先生是不会拿竹条抽你的,他肯定让你去跪上三天三夜,知道你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别吓我啊……”唐雎心里打鼓,急忙追了上去。

  衍到先生面前坐着三个老头子,都是那种一看就是在名利场上浸淫多年毒辣非常的人物,都是听说衍到要出山,不顾自己年老体弱,百病缠身,驾着马车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薛应时坐在自家老爷子身后,觉得他们小题大做。现在的大虞又不是当年的夏朝,至于这么紧张?皇帝是疯了才会和世家过不去。

  卫家老爷子也来了,他就是来凑凑热闹,他家的家底都是打仗打来的,他女儿还是太后,暂时不会有问题。

  还有一位是已经致仕的孙老丞相,不是虽然不是世家大族,但是门生故吏众多,关系非常复杂,简直就是坐在蜘蛛网中间的蜘蛛。

  唐雎跟着任青走进来,一副低眉顺眼的小模样,“拜见老师。”

  “知道我找你来什么事情吗?”衍到让她站到自己跟前,在垫子上跪坐下。

  “回老师,学生妄言惹祸,还请老师责罚。”唐雎规规矩矩地说道,她是爱争辩不错,不过是不可能在衍到先生面前放肆的,没有这个必要。

  “先不说责罚的事情,”衍到先生大手一挥,说的很是平静,“你先说说当时的情况,你到底说了什么,让这几位老家主亲自寻到为师面前,你自己解释。”

  唐雎皱着眉头,眼光把几个老头子扫了一遍,然后低头,好像在回想什么,“学生……学生真的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对了,皇帝陛下问学生治国之策的时候,学生说了‘勤俭’两字,别的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她说完,然后坐在垫子上,一直皱着眉头没有松开。那神情不是忧虑,是不耐和厌烦。

  薛家老爷子盯着年纪轻轻的少年,眼神真的跟刀子剐在人身上一般。

  但唐雎毕竟长在君王身边,杀过人见过血还读过无数书本,她撑起来的时候,是真的什么都不怕的。

  “听说你问陛下是想用圣明王道,还是用强权霸道?”薛应时替自己祖父问她。

  唐雎斜过身子,“薛郎君,你我同门读书,学的是什么?”

  “先生乃是法家集大成者,学的是法家。”薛应时和唐雎基本不熟,他还算那几个年轻人里请教先生比较多的,从未见过唐雎请教先生。

  但他知道,衍到先生对他不一样,对他们只是例行公事,但是对这个秦南,他听说先生有时会责罚她,甚至要求她每日晨起学武,连有没有按时喝药都要问一句的,据说是因为秦南身体虚弱,不仔细照顾会经常生病。

  “那你这样问我,”唐雎冷哼一声,凉凉地说,“阁下觉得你这样问合适吗?”

  薛应时被她这个口气激的起了怒火,“是本公子在问你,你回答就是!”

  “敢问诸位,秦南与陛下交谈时,身边只有尚书省三位大人,一位内侍,以及秦王殿下,据秦南所知,三位大人不姓薛也不姓卫,是陛下近臣,我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

  薛应时问他,“你到底有没有问过陛下?”

  “薛郎君,你有胆量跟皇帝陛下问问题吗?”唐雎瞥了他一眼,薛应时不说话,她哼道,“那你这么问我。”

  薛应时登时给她气的要命,唐雎那语气里的嘲讽简直呼之欲出,看着他的眼神跟看个傻子一样,哪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受得住这样的挑衅。

  是啊,法家学问怎么会讲王道,他们学的就是霸道!

  衍到先生把茶杯轻轻磕在桌子上,“好好说话。”

  “学生确实说了‘勤俭’二字,”唐雎终于把问题拽到了“勤俭”上,“《左传》语云: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陛下询问,我自然不能不说,只是这二字,和老师有何干系。”

  “流言纷纷,秦小郎君不知道吗?”孙丞相开口道。

  “既是流言,何必着急,再者勤俭治国有何问题,那是皇帝陛下要担心的事情,诸位拿着千石的俸禄,却操着天下万万石的心,哼,不晓得陛下清楚不清楚诸位这样忧国忧民,要是知道的话,说不得还得把诸位请到朝堂上,共商国是!”唐雎不看他们,只看着衍到先生。

  “问题的源头在你,你不该给个交代吗。”薛老头看着她。

  “我只给我的老师交代,你们算……”

  白璟听到这里就知道不能再等着了,再等着怕是里面得打起来。

  “衍到先生,”白璟笑着进来,打断了唐雎那句“你们算什么东西”,让唐雎把那口气咽了下去,“外祖父。”

  唐雎身为晋国公主,她骨子里的骄矜贵重比谁都严重,她愿意忍那是她高兴,她不愿意忍,那火气上来她谁都敢得罪。

  白璟拱手把几个人都拜完,问道,“都这个点了,怎么还都挤在这里,傅先生那边准备了晚饭,请几位过去,再晚就凉了。”

  唐雎知道这件事情终于完了。

  卫家老爷子站起来,“璟儿,中秋佳节怎么不回来看我老头子。”

  他知道外孙是为了那个男孩子来的,而且他看的出来,那男孩子完全是因为衍到的话,才愿意坐在那里消磨时间,他看得到他眼底的高傲和厌烦。

  如果话题再继续下去,他很有可能会亮出言语的刀剑,朝在场的除他的老师之外的人扎进去,不留余地。

  其他几个人不好拂了傅珏和卫家还有秦王的脸面,都起来跟着出去。

  唐雎还坐着,衍到先生没有动。

  “先生?”白璟开口。

  “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和她说。”衍到挥手。

  唐雎坐着不动,两人面对面,一老一少,四目相对。

  “我真讨厌他们。”唐雎皱着眉头,“讨厌”二字,简直是从骨髓中挤出来的,她讨厌这些倚老卖老,明明什么都清楚,还要来给人施加压力的人。

  她又说,“我给老师添麻烦了。”

  衍到走到她面前,同样坐下,轻轻拍少女的肩膀,“阿雎,老师不怪你,你要记着,要把要这样的讨厌铭记于心,一辈子都不要忘记。”

  唐雎,“……啊?”

  “唐雎,你是晋国公主,将来的一国之君,如果你跟我一样,只以后有事君做旁人的臂膀,我肯定不会这样教你,可你不是,你要记着,唐雎,你是君王,你可以隐忍,但不能屈辱;你可以杀人,但不能自己拿刀;你可以放肆,但不能在人前。”

  衍到深深地看着唐雎,这个年轻的,野心勃勃的,愿意为了自己的功业和国家忍受艰辛和苦难的少女。

  衍到从来不是在教导学生,他在教君王。

  那个高高在上的,忍受着寒冷和孤独,迎接着阿谀和逢迎,风光无限,金碧辉煌但日日夜夜不得安宁的位置,他要尽毕生所学,让她学会怎么做一个君王。

  “唐雎,你要听所有人的话但是必须坚持君王的原则和底线,你看过你的父亲怎样应付朝臣吗,要是刚才的情况他会怎么办,告诉老师。”

  “我的父亲……不,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唐雎说。

  “那你也要记着,你不能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能引火上身,更不能在人前亮出你的刀锋,”他顿了顿,“好孩子,我知道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不想忍着,我可以理解,你要学,老师教不了你一辈子。”

  对于那个位置的渴望,唐雎总是深深藏在心底,她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着那件繁复华丽的衣服,和那支刚刚的帝王冠冕会放在她的面前,会有人为她换上。

  她不敢说出来,从来都不敢。

  尽管晋王会让她接手大权,但唐雎知道,他会找到一个男孩子,流着王室血脉,或者可能是唐雎自己的孩子,然后让她摄政。

  摄政,自古以来大多意味着有一天你要么功成身退,要么你血洒帝阶,名不正言不顺,死无全尸千夫所指。

  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衍到先生碰到了她心中最隐秘的几乎高不可攀的梦,他将她放在那个位置,替她戴上冠冕,穿上华服,告诉她:你是君王。

  唐雎深深一拜,“多谢老师。”

  衍到扶她起来,“好了,君王的眼泪只有在该流的时候才流,你永远不能低头。”

  唐麒起身,笑的温婉大方,“唐雎明白了。”

  衍到和她一起出去,朝傅珏那里去了。

继续阅读:第十五章手中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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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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