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璟等唐雎出来,跟她走在一路,“先生没罚你夜里去跪着吧。”
“胡说什么,我才是先生的学生,那些人胡说八道,先生为什么要罚我,倒是你,你怎么来了。”
白璟笑的无奈,“小姑奶奶,我要是再不来的话,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哦,你怕我把三个老头子气死当场吗?”
“胡言乱语,我祖父是来帮我们的,他和衍到先生多年好友,担心衍到因为这件事情发火。”
唐雎没再接话,天下的老头子和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尤其连心肺都是黑的,他们出来的事情,年纪小的人根本没办法想象,姜毕竟是老的辣。
白璟看她不大高兴,只催促她走快一点去吃饭。
那顿饭吃完,傅珏把孙老丞相和薛家老爷子一起打发走,反正他们没有当秦王的外孙子,没地方让他们留着。
卫家老爷子说和傅珏多日不见,要跟他叙旧,就留下了。
白璟最近遇到长辈就被催婚,一点都不想和他外祖父说话,万一再留着催婚怎么办,尤其还要找门当户对的……找了以后不是麻烦更多,更惹皇帝猜忌吗。这么一想,还不如朕断了袖算了,现在天天没有安静的时候。
“外祖父,这里房间少,没有您住的地方,您老还是回去吧。”
卫老爷子道,“你把西厢给我腾挪出来。”
“那孙儿住哪里!”
“你和那孩子住在一起。”卫老爷子指着唐雎。
唐雎还没吃完,正端着汤碗,她摇摇头,几乎和白璟异口同声,“不行。”
“你两个都是男孩子,给我老头子腾个房间怎么了?”卫老爷子道。
白璟万般无奈,“算了,我去找其他地方。”
唐雎放下碗,“不必,我正好要搬到老师隔壁去,以后一个人住。”
白璟坐不住了,“你好好的怎么要搬走。”
衍到先生说,“我让她搬的,住到我那里方便些。”
唐雎好歹是个女孩子,跟他们两个男人住一个院子,怎么也不会太方便。中秋时候衍到先生特地去找山长,把他隔壁小院空了出来,给她住着。
卫老爷子道,“衍到啊,人家孩子来读书,都是十个人挤一间,到了你的学生,竟一个人住着。”
唐雎默默无言,衍到先生横眉冷对,“老夫三十年收的第一个学生,旁人拿什么跟她比。”
唐雎立刻低头喝汤,脸上挂不住啊。
卫老爷子跟他认识多年,一向知道衍到说话不留情,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你收的孩子是个金娃娃吗,我看除了跟你一样尖牙利嘴之外,还有别的本事吗。”
“干你何事,”衍到先生放下碗筷,问唐雎,“南儿,吃完了吗?”
唐雎把手里的点心放下,“完了。”
“那就走吧。”
傅珏挺喜欢唐雎的,聪明又会说话,这一走还挺舍不得,“小……南儿,这就走了。”
唐雎笑道,“先生想我的话,就常来看看嘛,反正就两盏茶的路,下棋的话也行啊,您派人喊我一声我就过来。”
傅珏那张尚且年轻的面皮上露出一副哀怨的神情,把人骇的不轻,“行了去吧,这里就是你娘家,常回来看看。”
唐雎,“……好。”
白璟想留唐雎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人家毕竟是个女郎,他一开口,自己都觉得奇怪。
唐雎就这么卷着铺盖拎着行礼和半箱子书,去了自己的新院子。
傅珏戳了白璟一下,白璟这才反应过来,追上去替她拎着书箱,把她送到院里。
折腾了一天,唐雎困得不得了,送走老师和白璟,滚到床上睡觉去了,她不认床,很快就睡着了。
傅珏和卫老爷子下棋,卫老爷子觉着外孙不大对劲,道,“我近来不知从哪里听到的传言,说璟儿是断袖。”
“老爷子这话你也信?”傅珏差点把棋子放错地方。
“本来是不信的,可是你看看今天他这样子,那个男孩子……我一想就担心啊。”
傅珏道,“您说秦南啊,那您老不用担心,他过不了几年就走了,再者说,好好的袖子,哪里能说断就断,这个说不得是他自保的计策。”
傅珏听白璟说过,他留在大虞处境艰难,皇帝的疑心病日渐严重,半点不见好,传点不好听的话,也好让皇帝安心。
“你说什么,自保?用得着这样自保。”卫老爷子白眉挑起道。
“当今陛下的性情,您不会不清楚吧,璟儿天纵聪颖,从小就被先帝看重,他留在我这里,学的可不是逍遥无为啊。”
傅珏曾经是帝师,可见他不知有论道的本事。他刚开始教白璟,教的是帝王道,只是先帝早早驾鹤西去,这才中途改换门庭。
“唉,陛下他有心无力,璟儿是有力无心。”卫老爷子评断,想到小外孙的境况,不免忧虑。
他现在还没死,小孙子就被挤兑的连卫家大门都不进,兄弟俩只是面上平静,要是他一死,白璟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磋磨。
他不擅权,一心治学,怎么能保护自己平顺地活着。
白璟一回来,老爷子把孙子拉到厢房,语重心长地说了好些话。白璟心里都明白,大不了以后他就不在大虞待着了,皇帝还能追上去把他杀了啊,好歹是亲兄弟。
三两日后,流言渐渐平息。唐雎却仍旧不得安宁,她被薛应时给缠上了。
薛应时当时被她三言两语激的气昏了头,回去之后被祖父给狠狠教训了一顿,少年心比天高,想和唐雎理论理论。
他找到唐雎的那会儿,她正在后山看书,薛应时走过去喊了她好几声,唐雎淡漠回头,问了句你是谁。
薛家嫡公子当时就恨不得一把掐死她,好在他多年的书没有白读,生生把那口血咽下去,艰难地保持冷静和她说话。
之后唐雎就被他缠上,问天问地问东问西,烦的要命。
“薛家大公子,”唐雎合上书本,认真瞧着他,“你要当一代孤臣吗?”
“什么?”薛应时惊讶。
“回答我的问题,你要当薛家的家主,还是帝王的孤臣。”
“为何是孤臣?”薛应时问。
“为变法图强得罪满朝臣工,不是孤臣是什么。”
“我自然是薛家的继承人。”
“那你就不用学这些,你不是帝王手中的刀剑,你是帝王掌握大权路上的绊脚石,要么帝王踩着你上去你死无全尸,要么你绊倒帝王功成名就,你身为薛家的继承人,你说你要走哪一条路,你天天跟着我学做帝王的刀剑,你嫌命长直接找根绳子吊死好了,消磨我的时间干嘛,我和你能一样吗!”
唐雎劈头盖脸把人训了一顿,训的薛应时老老实实地闭嘴,最后抱着书默默走了。
是啊,虽然衍到先生学问精深,可那毕竟不是自己需要的,因为一时之气缠着秦南,是有些傻了。
唐雎看他一走,终于觉得天下太平,长出一口气,结果那口气还没出完,又瞧见一个熟人。
沈云还是那么人高马大,还没走到唐雎跟前坐下,影子就先到了。
“许久不见,秦贤弟还是那么会教训人。”沈云笑道。
唐雎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哦,是沈兄,确实好久不见。”
“我拜师之后忙着读书,一直想找你却打听不到你在那儿,没想到你拜了衍到先生为师,年纪轻轻便这等出色,前途不可估量。”沈云赞道。
唐雎早把这人忘了,萍水相逢不过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她忙的心肝疼哪里顾得上他。
“是啊,机缘巧合,”唐雎笑笑,“沈兄得偿所愿,恭喜了。”
“倒也称不上得偿所愿,有时候想不清楚我所求为何。”沈云很是压抑地说道。
“沈兄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别人就更不清楚了。”唐雎淡淡地说道,她实在没有心力和这些苦闷的年轻人纠缠,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沈云沉默半晌,问她,“你想要什么,是成为帝王手中的刀剑吗?”
唐雎垂眸,回答,“我所想,自然是自然是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什么样的功业?”沈云追问。
唐雎想了想才回答,“和我的老师衍到先生一样的功业。”
沈云说道,“我想要更大的功业。”
“沈兄志存高远。”唐雎道。
“你不说我心比天高就好。”
唐雎笑着没有接话,她觉得沈云有些莫名其妙。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已经到了午间,沈云请唐雎去学宫外面的街上吃饭,唐雎没有拒绝,只让庄月告诉衍到先生自己中午不回去了。
沈云则长长短短问了唐雎不少问题,不少都是治国的学问。
唐雎说的模棱两可,但是怀疑起沈云的身世来。
唐雎略喝了两杯薄酒,沈云道,“这酒不如我们草原的马奶酒,秦贤弟喝过草原的马奶酒吗?”
“有耳闻,不曾饮过,”唐雎道,“听说罗湖原千里牧野,水草丰美,盛产良马,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看看。”
沈云大笑,“到时我给你带路,放马草原,这里实在让人憋屈。”
唐雎那匹叫云片糕的汗血宝马就是从罗湖原得来的,那里是胡族休养生息的力量来源。
唐雎想,有一日我去的话,那里一定会属于我。
沈云则在想,如果唐雎想成为帝王手中的刀剑,跟着他就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