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唐雎到底还是去了,不止他去,衍到先生不晓得做什么,三十年没出过学宫大门,这回竟然也出来了。
三月中旬的天气迅速暖和起来,只是唐雎依旧裹着厚重的裘袍,她本来想和衍到先生坐一辆马车,结果傅珏说无聊,要和他下棋,唐雎只能来挤白璟的马车了。
白璟自然乐见其成,要在路上走整整两日,把她留着这里,也省的惹事。
衍到先生的学生名义上是不少,然而他最上心就一个秦南而已。虽然传言秦南败絮其中,只是言辞犀利,并无其他本事,然而还是有人想拉拢她,在朝堂上,言辞犀利可是很占优势的。
“我坐你的马车,想必皇帝陛下这会儿脾气不大好吧。”
白璟道,“他想不通,我也没有办法。”
唐雎打了个呵欠,接着提起笔在书上勾画,就算出门,可书还是要看的,一天都不能省了。
“听说最近夏疏总找你,你们干什么了?”
“他说,我听,论心狠手辣的话,还算个人物。”白璟道。
唐雎冷笑,“那是当然,当年他从父亲那里得了手令,他名下的生意在晋国可以免去赋税,迟早我要断了他的财路,真当晋国任他予取予求,做梦呢。”
“怨不得你火气大,原来是抢了晋国的钱财。”白璟笑了起来,能让她发火的,除了银子好像也没别的了,对了,还有吃的。
“秦王殿下金樽银盏琉璃碗,享尽世间富贵荣华,自然不知道我们晋国多缺银子。”唐雎嘲讽道。
白璟无奈,“你现在就坐在我紫檀木镶金雕银,价值连城的马车中,可开心啊。”
“还好,挺宽敞的。”唐雎一手撑着下巴,一个不小心给书上戳了一个黑点。
“这就是了,千金难换你高兴,你想要的话,秦王府的东西都是你的,连我都是。”白璟语调上扬,笑着看唐雎。
唐雎连忙推拒,“您可别跟我说这话,银子我会自己赚的,至于你,是能入朝理政,还是能出将杀敌,我就是要,也得找个有用的啊,我要你干嘛呢,你这张好看的脸我看了许久,已然不稀罕了。”
白璟无奈喝了口茶,“何等铁石心肠。”
“是啊,还没心没肺呢。”
两个人说着就相互拼起言辞来,直说到晚上已经到了重华山下安营扎寨。
唐雎坐了两天马车,骨头都酥了,下来的时候蹦了好一会儿,唐雎才觉得脚下踩实。
白璟顺口问,“怎么了?”
唐雎正要答话,忽然看见朝这边走过去来的女子,正是那天下第一美人大夏的承安公主,这个封号的人名头也不轻。
不过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推出来联姻了么,棋子一枚,挣扎在权势中,还不如普通女子过得舒心。
唐雎转身就要走,谁知道白璟伸手拽着她袖子,“还是好友吗,哪有把好友往火坑里推的?”
“我的秦王殿下,那么大一个美人,你眼瞎哟。”唐雎故意学着南方口音,跟他玩笑。
“你都说了,我是你的,有人来抢你不拦着。”
唐雎被自己的口水呛了,没说话,承安公主夏姗已经走了过去。
以唐雎来看,这位承安公主确实是极好看的,笑容得体,步伐轻盈,长相端庄和婉,身材娇小玲珑但又丰盈,一看就是南方姑娘的翘楚。
“秦王殿下,”夏姗摆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多日不见,殿下在学宫那样忙碌吗?”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此乃百年大业,半点不敢懈怠,唯恐误人子弟。”白璟客客气气地回答,却连个正眼都没有给夏姗。
夏姗非常识趣,知道他不想说,止住话题道,“这位是衍到先生的学生吗?衍到先生学识渊博,不知郎君能否告知先生一声,夏姗想一见以慰仰慕之情。”
她温柔地看着唐雎,眼中的诚恳流露无疑。
唐雎闻言忽然哈哈大笑,“我家老师天命之年的老头子了,公主殿下竟还仰慕于他,”她瞥白璟一眼,“这让秦王殿下情何以堪。”
“小郎君,夏姗……”
“公主放心,能得夏朝承安公主喜欢,我师……想来连隔夜的饭都要倒出来的”唐雎话锋一转,扔下这么一句,扭头扬长而去。
笑话,他家老师憎恶夏朝皇室中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一个两个的不长记性,还说这样的话。
何况这话说的惺惺作态,真叫人讨厌,仰慕便是仰慕,厌恶就是厌恶,自己的老师,才不需要一个深宫女子说这样的话,今天唐雎对她和颜悦色,明天就会传出衍到先生要回夏这样的话,传出去给先生平白惹麻烦,还污了他的名声。
再者唐雎败絮糟粕之名远扬,不挤兑她挤兑谁呢。
白璟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承安公主,道,“公主千万勿怪,衍到先生教的这孩子脾气有些大,坐了两天马车又闷得慌,公主大人大量,莫同个孩子计较,他才十五呢。”
夏姗广袖中的手一握,脸上笑的有些僵硬,她今年十七。
“男孩子嘛,桀骜不驯,张扬肆意些在所难免。”夏姗憋着一口气盈盈说道。
白璟随即一笑,笑的那样柔和,“哎,都是本王宠的啊,本王也是为那孩子操碎了心,生怕他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打算这个,打算那个,还特地将他交给……”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把话收回来,“衍到先生管教了他一段时间,只盼着日后好些,让本王少给他收拾些烂摊子。”
夏姗这一刻简直五雷轰顶三魂七魄有一半都飘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个衍到先生学生的身份,只是为了找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把他留在学宫,好方便……方便他断袖分桃吗。
夏姗知道这种事情,有些男人就只喜欢男人,连女人碰都不想碰的。
就算白璟再温和,再让她喜欢,她也不会这样搭上一辈子啊。要知道身为联姻的公主,被丈夫冷落就跟死在冷宫里没有两样啊。
她是女人,她的权势,她的荣华,她的未来,都依靠在自己的男人身上,她不蠢,不敢拿一辈子做赌注啊。
夏姗惊魂未定,白着脸匆忙行礼离开,不行,她要去找哥哥。
白璟冷笑一声,跟他斗,虽然他确实喜欢隐居读书,可他又不缺手段,一个个当他是文人墨客了,见天做梦。
唐雎自己有帐篷,只是地方不大,庄月正收拾东西。
唐雎正拿着小剪刀在剪着不太亮的蜡烛,她看书看不清楚。
庄月道,“公子,明日再看吧,这里暗,仔细伤了眼睛,以后上战场,还有眼观六路呢。”
庄月跟着唐雎读了不少书,现在劝起她来头头是道。
唐雎想想也是,就把书放下了,她最近熬的很,有时候就觉得不舒服。
“你哥哥何时到北齐?”
“回公子,哥哥应当月末就到,陶掌柜已经搭上北齐四王子。”庄月道。
唐雎“嗯”了一声,“让他们千万小心。”不光防着北齐,还有防着被父亲发现。
她写好几封信,封好之后让庄月去送,自己去了衍到先生那边用饭。
结果她老师那个小小的帐篷里就坐着五六个人,说着闲话半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衍到先生看着学生过来,淡淡地说道,“南儿该饿了。”
尚书说的正开怀呢,没有反应过来,被后面的官员拽了一把,老头子这才缓过神来,一溜人连忙起身告辞。
唐雎等人走了道,“老师,您这话传出去,明天天下人都知道您教了个学生是拿着哄人玩儿的,我定然坐实了草包这个身份。”
衍到先生面不改色,淡淡地瞧了学生一眼,“你现在同草包没什么两样。”
唐雎顿时觉得自己连今晚的饭都不想吃了,眨眨眼睛坐在衍到先生对面,“老师,您这样说我,是觉得我不聪明,您是您不高明呢?”
“我当年学的是为政之道,而非教书育人之道,因此说我非名师,你非高徒,”衍到先生说,“你上次说的极对,大约要十年你才能出师,甚至十年还不够。”
唐雎蹙眉,“那怎么办。”
“不要紧,你好歹算个草包,他们连草包都不是,至多算个草芥。”衍到先生两道白眉如剑,在生硬的脸上动了动。
唐雎,“……这样啊。”
合着她老师眼中,才是人如草芥,她好歹算个草包,真是庆幸十分啊。
唐雎心里亲近衍到先生,觉得心里酸溜溜的,晚上吃完饭在外面溜了好几圈才回去睡觉。
白璟又被皇帝召过去,明里暗里说着和亲的事情,皇帝当然不愿意自己这个弟弟联姻了,本来就权势滔天的人,再有了夏朝支持,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皇兄安心,那承安公主必定不愿意嫁给臣弟的。”
皇帝道,“你怎么知道?”
“皇兄只管等着便是,臣弟不喜欢她,她绝进不了臣弟的大门。”白璟道。
皇帝蹙起眉头,该让那位天下第一美人承安公主嫁给谁呢。
他儿子还小,宗室之中最合适的人就是白璟,夏朝的目的也是白璟……还有谁。
“皇兄,宁华长公主的儿子今年满十八岁,在学宫读书,是个聪明的。”
皇帝一拍大腿,“好,就他吧,要是夏朝不乐意那就算了,大虞暂且不需要联姻。”
白璟回了句陛下英明,然后告退回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