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雎这两日有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应付白璟这人。
但凡人有所求,就肯定能够拿捏得住,可白璟不一样。
他有权有势有钱,出身尊贵,即便对唐雎有所求,也是一副“你不用管我只要你高兴就好”的样子。
唐雎能拿他怎么办,难道拿他熬汤下饭吗!
商队在驿站住着的时候,下起了大雪,暂时走不了。
唐雎抱着暖炉裹着裘袍在屋里看书,白璟风风火火进来,推开门赶紧关上然后靠着门站着没有进来。
“怎么了?”唐雎当他有什么事情来找她。
白璟却道,“我身上冷,过去怕冻着你,一会儿再过去。”
唐雎,“我没问你冷不冷……”
好了,白璟走到唐雎身边,坐下道,“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唐雎头也不抬,“你说啊。”
“说了怕你哭。”白璟面色严肃,跟外面的天气没什么两样。
“哭什么,”唐雎放下书,好笑道,“天塌下来了?”
白璟看着唐雎,觉得几个月不见,唐雎好看比以前更温和了,笑起来也更真实,好像那笑脸是刻在脸上的一样……别人或许会因此觉得她容易亲近。
但是白璟看着有点不舒服,好像放了个假人在他面前一样。
“齐珩,你看上的那人,他家妾室生了个男孩子,已经满月。”
唐雎握着书的手一紧,本来整整齐齐地书被按出来几个印子。
白璟知道她一向爱书,看书的时候恨不得焚香净手……白璟把她手里的书拿出来,“《海内十洲记》,要求仙问道吗,怎么看这个。”
唐雎没想到那孩子竟然生了下来,她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珩可以纳妾,她能接受,毕竟是被算计的,再说了一个后宅女人,怎么着都不会影响到唐雎的声誉。
但是生了孩子,尤其是男孩子,还是长子,这就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
唐雎揉揉眉心,看来齐珩这条路是走不通了,那就只能借题发挥,使劲儿想办法在晋国待着,不能嫁人。
真是麻烦。
唐雎很快镇定下来,问题摆在那里,不能把那个小妾和他儿子一起弄死,总得想点别的办法让自己好好当几年晋国的东曦公主,还得苦熬,如果不能借助世家的势力,那真的就得从头苦熬。
算了,就当她放过齐珩这个老实孩子了,不能嫁过去
“你那么喜欢他吗?”白璟扔下书,绕过长案蹲在一脸阴沉的少女身边,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就怕你哭,真哭了。”
“齐家怎么没个拎的清的。”唐雎往后躲了躲,躲开白璟暧昧温柔的眼神。
唐雎要嫁齐珩,全晋阳城的人都知道,齐家把唐雎的脸面放在脚下踩……唐雎可以不在乎,毕竟齐珩就是齐珩,何必二百不一样,但是晋王呢。
这父女俩一个毛病,他们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声名,但是对于自己唯一的血亲的声名却看的极重,不要说唐雎怎么样,晋王先不会让自家的女郎没脸的。
不过战事在即,这事儿只能暂时压着。
“没哭就好,”白璟在她身边的毯子上席地坐下,笑着说,“这天下拎不清的人多了……对了,你生辰晚上吃的那碗面好吃吗?”
白璟把书给她翻到刚才那一页,压平了放到唐雎手里。
“你怎么知道我吃面了。”唐雎拿过书,语调平平但是惊讶之意确实显现出来。
“那是我做的,”白璟回答,“你在北齐的手段我都清楚,很厉害,以口舌之利游走三方而完好无损,很厉害的手段……本来我很早便追上你了,只是不大想去见你。”
白璟惊讶于唐雎的手段,他也在想自己到底瞧上她哪里了。
以一己之力在北齐三方博弈中获得了无数好处,最好全身而退,这手段何等凌厉自然不必说。
诚然她只是钻了北齐各家矛盾的空子,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能做到这些……可以想见她日后成长起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我晓得你为何不见我,却不明白你为何又来见我了,还做了碗面,很好吃呢。”唐雎没有看白璟的眼睛,偏过头把书放在长案上。
白璟绝对不是平白无故地说这话,这个时间也不是随便挑的。
往日他不太明白,唐雎于他并非无心,可她偏偏装聋作哑,瞧着更是心坚如铁,没有半分动摇。
后来他就想明白了,唐雎一开始地计划就是和齐珩成亲,齐珩是她一早就选好的人,所以不管中途他花费多少心思,唐雎都必定不该初心,她可以允许自己要走的路有偏差,但绝对不会中途易辙。
当齐珩被自己家里人坑害不得已娶了妾室之后,唐雎还可以忍受。
毕竟在唐雎眼里,天底下的男人都差不离,她不相信情深似海非君不可这样的情话。她要齐珩,一方面是因为青梅竹马情感比其他人深厚,另一方面就是齐珩的家世和才干了。
不管从哪一方面看,唐雎都是从自己的角度考量,得到最大的利益。
换句话说,要让唐雎心甘情愿,单从感情上打动她根本不可能,只有让她知道哪里能够得到最大的好处。
利益交换才是唐雎所有判断的出发点,白璟想清楚这一点,自然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在适当时间说合适的话做合适的事情,同样必不可少。总而言之,利益和感情,哪个方面都要让这少女觉得自己得到了好处。
“我瞧见你一个人蹲在火盆前烧佛经,看的心疼。”白璟的眼神非常微妙,看着唐雎的时候总让她觉得浑身难受,不知所措。
白璟不知道的是,唐雎再如何会算计,再如何坚定,如何聪敏,她都是个年轻少女,不知情爱的少女。
她面对未知的东西,会不知所措,就像第一次听到梁郡王训斥她,指责她不是男孩子的时候,她心中惶恐,胆怯,想要逃避。
不同的是,那个时候有父亲保护她疼爱她,教她反击。但是现在没有人告诉她要怎么处理这个生命之中的意外,最亲近的父亲不在身边,没人告诉她要怎么办。
“这没有什么,你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唐雎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不会给你父皇上香吗?”
“先生更像我父亲,他还活的好好的,”白璟给唐雎倒了杯茶,“这茶叶不好。”
他起身到外面,“卫战,把我的茶叶拿过来。”
“我不讲究这个。”唐雎说道。
“我讲究,”白璟笑着说,“我喜欢你,自然要给你我所有的最好的东西。”
唐雎皱眉,“可我觉得好像欠了你一样。”
“你真这样想?”白璟出去把茶叶拿过来,又点了个小炉子给她煮茶。
“作为朋友,你做的太多了,”唐雎回答,“我不知道给你什么,你看我在北齐的时候,禁军统领常贺也跟我关系不错,我知道他要什么,他对我挺好,我也帮他弄倒了叶家,给他捞了不少钱,然后一拍两散,是你的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唐雎很坦诚地看着他,没有一点遮掩的意思,她没有母亲,跟着父亲长大,也跟父亲学的御人之道,她知道这是最安全的关系。
“你把我跟那个年近不惑,用心险恶的老男人比,唐雎?”白璟简直要气笑了,这就是个祖宗啊。
“没有,你跟他当然不一样,你是我朋友,但是作为朋友……你做的太多,算了,不说这个。”唐雎觉得好像气氛怪怪的,当时就不说话了。
白璟非常无奈,说道,“在大虞的时候,你这张嘴跟刀子似的,见人就捅,我和先生怎么说你都改不了,这才在北齐待了一年,你倒是消停了。”
“没办法啊,我不能指着高轩鼻子骂他。”唐雎如实说,不能骂他就只能自己忍着了。
白璟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道,“你可真是天生受苦的命。”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那个络腮胡子你到底要怎么安排。”
“送到秦川军营,那人有匈奴血统,我这是遍地撒网,以后总能找到有用的人,”唐雎看完了那本书,“雪停了。”
白璟回了一声是,然后吩咐人去准备午饭。
北齐。
十五之后,朝廷政事重新步入正轨。高轩执掌朝政已经有一段时日,因此没有出太大的纰漏,叶家一案高轩没有牵扯太多人。
所以北齐虽然内乱,却没有太大的动荡,只是补缺的官员往往年多了。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北齐新任相国苏青年仅二十五岁,人品德行怎么样暂且不说,宜川城热议的是,北齐的相国之位空了二十五年,终于有人上去了。
先王当时怨恨叶家,不肯给叶家那个位置。苏青新任丞相一职,如今的北齐,看起来倒像是旧貌换新天了。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丞相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组织使团,带上北齐的珠宝美玉,美人还有年幼不知事的怡王之子高牧去晋国割地求和。
苏青还非常年轻,可他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因此即便是屈辱,他也受了。
因此,朝中也有人暗地里嘲笑苏青,说他不过是临时被提拔上来凑数的。高轩不动声色,但是很快就把暗地里说混账话的人全部逗打发到北方边疆去了,这么一来,苏青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不过宜川城中的流言蜚语不知怎么的又传了出来,说高轩无能。随后又有传言,说玄天道长青天白日飞升的时候,留下一句话,说高轩没有王命。
宜川满城风雨,高轩的声名因流言和求和一事急转直下,北齐风雨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