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华过去的时候，太子三人已经出去迎北齐王派来的玄天道长了，他中间又被人喊过去喝了两杯酒，然后，他就什么都忘了。
因此，等到午宴的时候，常贺才发现许南人不见了。
他去找常华，结果这小子喝的有点大，迷迷瞪瞪的。
“让你看着许南，你把她看到哪里去了。”常贺一边无奈，一般吩咐人去找许南。
常华努力睁开眼睛，“我想想……对了，她说什么谋士才是她的本分，她不喜欢赚钱，还说要是得罪了大哥和太子，还请你们不要怪她……大概就这样了。”
常贺真想揍这弟弟一顿，就知道玩儿，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唐雎那话的意思很明白，你们接着忙，我就先走了。这愣头青不明白，常贺明白。
陶筹低声问铁四，“那位哪儿去了？”
“已经离开。”铁四道。
“她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鬼地方哇！”陶筹握紧了在袖子里的双手，很是忧愁地说道。
“这是你的事情，那位能让我亲自陪你，已经很客气了。”铁四无情地说道。
陶筹顿时觉得牙疼不已，可是有什么办法，在其位谋其职，他还得靠那位活着吃饭呢。
常贺走到太子身边，低声道，“殿下，许南出走，臣去追。”
“出走，他真是细作？”太子眼神凌厉，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殿下……那女人怕死，估计是被殿下那一剑吓糊涂了。”常贺解释道。
“她既然想走，你留得住吗？”太子脸色果然好了不少，女人啊，怕是只看过书，没见过血。
“殿下，为了今年冬天北方士兵和百姓能过个好年，都不能让她走啊。”常贺皱眉，虽然许南喜欢弄权人品也不怎么样，但是架不住她聪明啊。
这年头聪明人实在是太少了，能留一个是一个。
至于死不死的，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那你去。”太子道。
常贺点头离开，太子有点头疼，女人可真是难缠，一个比一个难缠啊！
陶筹送了一把短剑给常老爷子，那也是唐雎压箱底的好东西，陶筹不识货，脸色一直淡淡的，常家几个男人看的眼睛都直了。
“道长太客气了。”常老将军说道。
“得此物多年，一直没个用处，老将军喜欢就好。”玄天淡笑，眼眸深不见底，肩膀上一圈狐裘裹着那一张美丽动人雌雄莫辨的脸。
他越来越像一个活了百年的道士了，在场的人都这样觉得。
唐雎出了宜川城，便北上去了。她一直想看看传说中广袤无边，牧马成群的罗湖原。
至于有没有人寻她回去，唐雎不确定，她也不操心，时移事异，手段这种东西，有用的时候用，没有用的时候扔掉就行，一点都不可惜。
不过她转眼又想，太子心思难测，但是……常贺能测，常贺一定会来找她的。
天黑的时候，两个人到了一座小镇上，好在离王都比较近，还算繁荣富贵，两人找了间客栈，要了一大盆羊肉汤还有两盘饼子。
庄月看她喝了三碗汤，吃了好几块肉和饼子，就担心了，“公子，不敢吃了。”
“没事，”唐雎摇摇头，摸着肚子道，“好不容易从王都那个鬼地方出来，能吃一顿安稳饭，在宜川我都吃不下饭。”
“那您吃完先不要睡觉，多走一走。”
“我晓得，”唐雎道，“晚上跟我睡一间，别换衣服。”
唐雎再捞了一块肉放在碗里，庄月担忧不已，万一吃坏了肚子怎么办，可是不让她吃又不行。
唐雎果然撑着了，抱着肚子在屋子里转了一个时辰，等休息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当夜，镇里所有的客栈都被查了一遍，客栈不多，很快常贺在那家客栈找到了唐雎的马车。
天还没亮，他也没有直接把唐雎从床上拉起来，而是带着人要了几个房间，各自睡觉去了。
唐雎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日上三竿还窝在被子里不想动，庄月在门外道，“公子，常统领请您下去用早饭。”
唐雎点了点头，洗漱之后下楼，坐在常贺对面。
难得两个人没有争吵，只安静地坐着。
常贺拿过勺子喝粥不开口，唐雎昨天晚上吃的多了，只喝了几杯茶不想吃东西。
阳光穿过窗户，洒在略显苍白的唐雎的侧脸上，更显得线条分明，不像一个年轻还有些貌美的女人，太生硬了。
场面静谧安好，一男一女像朋友一样坐着，店家觉得他们可能是兄妹，妹子可能因为婚事离家出走，哥哥追上来了。
旁边的火盆噼里啪啦地作响，劣质的烟雾从里面飘出来，有点呛人，唐雎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侍卫相当有眼色地把火盆拿走，庄月立刻给唐雎换了一件厚厚的毛衣服，给她裹紧系好。
“你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吗？”常贺终于说话。
“杀我。”唐雎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跑什么？”常贺问她。
“女人嘛，”唐雎笑的非常婉约，很有几分世家闺秀的意思，“遇上害怕的事情没人依靠，自然会犯糊涂，我这不是停下来了吗。”
“总算知道害怕了啊，”常贺笑了声，“就知道你是犯糊涂了，平常那么聪明这回蠢成这样。”
常贺的神情有点难以形容，怎么说呢，是那种被压迫了许久终于扬眉吐气的感觉。
应该是可以这么说的，自从认识以来，常贺就没有从唐雎这里占到半点便宜，唐雎也从来颐指气使，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尤其是她接手东宫商铺之后，每个月东宫的银子跟流水一样进来，他在属下那里都阔气起来，据说东宫属官们的俸禄都长了。
这么一个女人……但凡男人，哪个受得了啊，尤其是常贺这样从战场上下来，一心建功立业，有劲儿还没处使的老男人。
男人大多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常贺也不例外。
所以这回唐雎被吓得犯糊涂了，常贺就有一种怪异的骄傲的，终于觉得这女人不如他的感觉。
唐雎梗着脖子看她，“我刚才喝的茶里有鹤顶红了？”
“胡说什么，”常贺笑吟吟地说，“太子殿下说了，你要是想走，他不留你，他也不打算杀你，你一直看错太子了。”
唐雎道，“我看的是王，所有的王都一样。”
常贺拧着眉头，阴森森地看着唐雎，“这话，别让我再听见。”
“那你就当没听见好了。”唐雎很无所谓地说，如果太子不是她以为的王，那唐雎也无话可说。
常贺清楚她的意思，不是她看错了，是太子错了。
但这样的话，他不想让太子听见。
“我是东宫的谋士，还是你的谋士，劳烦告诉我一声，好让我知道，我是给谁卖命的？”唐雎眯着眼睛，眼睫投下一片阴影，遮盖住了眼中的情绪。
常贺看不清，便回答说，“那要看你要的东西，谁能够给你。”
“我要好好活着，要钱和权势。”唐雎说道。
“只有这些吗？”常贺道。
“你觉得呢？”唐雎偏过头，粲然一笑，冬日北方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苍白的脸上，那笑容有点说不出来的意味，但是一闪即逝。
常贺忽然就生出来些忌惮，但是再看的时候，又觉得好像没有什么。
“常统领，你的心太大了，”唐雎道，“我知道的，你想利用我。”
她拔出常贺的刀，“你看，你的刀只有单面刃，还有把手，但我许南，有双刃，你想握着我这把刀，就要做好双手流血的准备。”
“你以为我不知道昨日你的意思吗，你只是想让我明白，太子不可靠，他会杀我，而我只能信你……”她冷笑道，“啧啧啧，老男人呀，何等险恶的用心，亏太子还能说出那样的话，我要是他，便先杀了你！”
“叶氏不过两个降将韩氏叔侄，可你们呢，一家虎狼，那话，我故意说的。”她慢腾腾地端起茶杯。
常贺有种被人看破的不安，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和杀气。确实，他不信太子，太子那人……不像个王。
“哎，可别真杀了我，”唐雎道，“太子我已经领教了。”
她起身朝常贺深深一拜，“日后请常统领多多指教，只是不要让我嫁进你们常家，别的事情，我都可以效劳。”
“我堂弟哪里不好吗？”常贺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嗓子里揉了一把沙子。
“不，我佩服常统领这样的人，令弟实在太好对付了，若是我愿意，他连命都会给我，可你不一样，你永远都知道什么最重要，什么可以舍弃。”
两个人虚与委蛇好几个月，唐雎终于把常贺这个藏得最深的人挖了出来。
日后也不必再装了。
“可你是真怕死。”常贺翻开她的手，果然唐雎手上几个青黑的指甲印。
“所以你赢了。”唐雎大大方方地笑着跟他说。
“我赢了，你也不会输。”常贺捏着女人柔软的手，忽然不想放开了。
唐雎敛起眼眸，忽然狠狠一脚踹在他腿上。
可惜女孩子力气小，常贺没觉得疼，动也没动，只是松开了手。
唐雎往后退了一步，一脸骄矜，慢悠悠地拢起长发，“常统领亲自过来，许南岂敢不归？”
“脚疼了吗？”常贺问她。
“还好，就是撑得慌，昨个晚上羊肉吃多了。”唐雎上说话上了马车。
常贺脸上的笑容有点无奈，女人嘛，终究还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