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不欢而散,老北齐王心里万分苦闷,对着儿子道,“唉,文儿,父王真的错了吗?”
高文扶着亲爹的手不敢动弹,脑子里七拐八拐忽然想起来许南说你千万不要耍心眼,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父王,儿臣愚钝,只是觉得父王掌政多年,北齐平顺安稳,百姓安居乐业,亦没有战事,如今只是道士一事,常老将军便将您与先辈比对,还将穆公剑拿了出来,……未免太过咄咄逼人,儿臣心里也觉得怪别扭,可是他大义凛然,不惜死谏,儿臣……无话可说,就是心疼父王。”
高文说着,还抹了两把眼泪,然后苦笑,“让父王见笑了。”
北齐王倒是不觉得他这儿子是个悲秋伤春的人,见着他的眼泪便问,“哭什么,孤都没有哭”
“父王尚在,叶氏和常氏二族还有忌惮,可父王若……太子兄长性格耿直,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啊。”
北齐王一听这话脸黑了一截,高文说的是大实话,然而他不喜欢听啊,何况这话里的意味太过明显,太子不行,难道你上啊。
场面一度尴尬,高文终于知道自己戳了亲爹的心窝子,连声说道,“父王,儿臣只是,只是担忧……”
“你记着去拜访那位玄天道长,多带点好东西,别让人看见了。”
北齐王觉得这些儿子养的啊,一个两个都是孽债,都说天家无父子,这话真是半点不假。
“来人,将玉妃和孤的小十三带过来,备午膳,多做点甜的,十三丫头喜欢。”
还是女儿好啊,女儿最乖了,那些个孽债,当初他是怎么生出那些个玩意儿来的!
他肯定不知道,自己亲爹也这样想过。
回府之后,高文立刻去找唐雎说了实话,唐雎气的恨不得当场仰倒在地,只不过人家的身份搁在那里,她多年的圣贤书都也不是白读的,硬是把一口老血咽了回去。
这么好的跟北齐王套近乎的机会,父慈子孝多好,偏偏要提那些闹心的事情,这是有多心急啊,这话听着,跟催他死的太子和常氏根本就没有区别吧。
唐雎劝慰了两句,回府之后才把那口血喷出来,许义方和陶筹不幸正好在等着她回来,就生受了她的火气。
许义方嘴快,道,“这个北齐王……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这几年给他花了多少银子都走到今天这一步,竟然在这么样关键的时候出差错,真是一点都指望不上!”
陶筹接茬,道,“是啊是啊,小殿下,咱们重新计划一下。”
唐雎喝了口茶,冷笑道,“人说忠言逆耳,你们可倒好,一个一个就会说顺着我说好听的!”
许义方眼前发黑,忽然想起来今天六月十六,随后也咽下一口血,一个月她总有那么几天心里不痛快……得,这回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
陶筹被她一唬,眼泪都快下来了,唐雎喝了杯茶也觉得自己好像生气生的没来由。
尤其陶筹那么漂亮的少年一哭,唐雎咳嗽了一声,尴尬道,“行了,没什么大不了,这位怡王的为人咱们早就知道,不然也不会帮着他还把老三给收拾了。”
许义方就坡下驴,“那,小殿下,现在常氏与叶氏气焰正盛,该让他们动手了吧。”
唐雎垂眸想着,这位常老将军一回来,事态就有些不同了,万一他拿穆公剑砍死怡王怎么办,那皇帝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唐雎一手敲着桌子,“让怡王派个人去找太子妃,告诉她小公子的命数。”
怡王经营了这么多久,撺掇一下太子妃的本事还是有的,至于怎么撺掇,唐雎就不关心了。
许义方应了下来,问,“之后的事情,我等便绝不能插手。”
“自然。”唐雎很清楚,她身为晋国公主,而且还是明面上的继承人,要是让天下人知道她在别国搅弄风云,那绝对是她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
唐雎的人,先说动了太子妃,其实很简单,只要高敏活着,她就没有出路。世家养出来的女儿,大都非常会为自己算计,叶氏年纪小,但丝毫不例外。
可怜高敏小小年纪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无情算计。
等唐雎脾气消解之后,六月二十的时候,太子妃终于下手了。
唐雎在怡王面前提了一下司天监的事情,怡王立刻派人知会,让司天监的那位今天准备去演戏。
当夜,高轩实在没心情伺候正院里的那位小姑奶奶,借口自己有公事,就去书房了。
叶氏气的银牙紧咬,对嬷嬷说道,“你看,就这么折腾下去,我要怎么生出来一个孩子,我跟谁生啊!”
嬷嬷眼前一黑,“小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哪。”
“哼,我叶氏一门百年传承,难道还怕了他常氏不成!”叶太子妃心里不痛快,便想起了有人给她的建议,杀了小公子。
还是那句话,但凡死人,那就没了价值。活着的时候折腾是一方面,但是小公子一死,不管是常氏还是叶氏,都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圆过去,就算要算账,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换言之,就算杀了敏小公子,她还是太子妃,未来的王后娘娘。
“来人,给敏小公子送一道汤过去,要热乎的。”
嬷嬷一急,“娘娘!”
叶氏喝道,“赶紧去!”
深夜,太子已经睡下。
高敏的嬷嬷过来找他,边哭边嚎,道,“殿下,小公子他高烧不退,奴婢们想……想差人出去,可是娘娘说太晚了闹得厉害,不让奴婢出去。”
高轩儿子倒是不少,不过长子嫡孙毕竟不一样,嬷嬷说到第二句的时候,他就已经披着衣服起身,往外面冲出去了。
高敏烧的糊里糊涂,值班的太医被东宫侍卫扛过去,赶紧给这位小公子开药灌水,折腾了整整一夜,这烧仍然没有退下去。
不禁如此,情况愈演愈烈,小公子几乎命悬一线,而太医束手无策。
这下子,连北齐王都惊动了,俗话说抱孙不抱子,何况嫡孙还是蛮聪明的,挺讨人欢心,北齐王挺宠的,这下他也急了。
早朝散了之后,北衙禁军统领,太子的大舅子亲自过来东宫,看着侄子高烧不退一阵一阵地心疼。
王宫中,司天监监正拎着衣角一路狂奔,边跑边喊,“王上,王上,大事不好啊!”
三十出头的男人,精力充沛,一夜不睡这声音也喊的震天动地,半个王宫都要被他惊动了。
两个内侍急忙阻拦,“监正大人小声点。”
北齐王皱眉,道,“喊什么,叫魂啊,本王还没有死!”
监正重重一跪,哭道,“陛下,斗牛之间紫光大盛,二者相杀,必有一伤啊!”
北齐王哪里听的懂他说的星宿是什么,只皱眉道,“你说事情。”
“回王上,臣早就推算出太子妃娘娘和小公子八字相克,所谓凤主成年,会伤到幼年龙主,便是这个意思,臣刚刚听说小公子病重,只能立刻来告知王上……王上,都是臣的错,是臣没有胆量说出这件事情,才让小公子遭此大难啊!”监正哭的越发凄惨。
北齐王的额角青筋直跳,喝道,“你赶紧说该怎么办?”
监正深吸了一口气,一抹眼泪,道,“先请一人离开东宫,将小公子接到王上身边,震住太子妃娘娘……能不能好,臣也不知道!”
北齐王当场就像踹死这个监正,朝身边的内侍一挥手,内侍立刻就去了。
不过这会儿东宫乱成一锅粥,起因是大舅子知道了侄子的后娘太子妃昨晚给小侄子送了一碗汤,当时就杀了过去。
太子妃也是个有本事的,往那儿一站,梗着脖子死活不认,反正她做的干净,没人能够找到证据。
太子手忙脚乱把两边隔开,然后叫人去查晚上的汤,太子妃当时就要一头磕死以证清白。
太子气的没办法,两边都训斥了一顿,然后去看着儿子。
高敏其实就是发烧昏睡不醒,只是看着厉害而已。唐雎这人,不大对小孩子出手,还算有原则……其实要是有办法的话,她宁愿在晋国经营,而不是背井离乡插手别国内政,可她没办法,赢得了就只有黯然收场的份儿。
太子妃愤然,她明明下的就是上好的鹤顶红,怎么可能吃了不死只是发烧呢!
叶家人很快就来了,叶氏她爹太常大人更厉害,没有问女儿做了什么,而是当时一拍大腿,把这个罪名扣到了怡王身上,而且立刻派人传流言。
歪打正着,怡王确实脱不了干系。
谁知道派去的人还没有出东宫大门,王上的人就来了,先让叶氏回家省亲,再让人抬着软轿来接小公子。
叶氏当时又要一头磕死,结果被亲娘抱着两个人哭了一回。
总之太子就是上战场的时候,也没看见过这样的乱局。
当晚,流言四起,议论纷纷。
先是小王孙病重不起,据说是被太子妃克的;然后是叶氏与常氏二族不合,已经大打出手,太子妃要杀了小王孙,让自己以后的儿子是唯一的嫡出;三是怡王和太子不合,毒杀小王孙……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怡王听见流言,三更半夜把唐雎召到王府,唐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被扰了清梦火气更大,但是只能去见他。
真是沉不住气,唐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