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到底是不放心,夜宴尚未开始之前,请了太医过去。
常贺硬是忍着没有问太子为什么太子妃会有身孕,回头去找唐雎喝酒了。
唐雎彼时正和赵子龙赵兄说起了农桑水利之事,苏青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不过对于这位东宫少傅有了改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竟然还知道农桑水利……这怕是从还在亲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开始看书了吧。
常贺看她身边坐着两个年轻人,本来就不爽快的心情顿时更加糟糕。
他往中间一插,阴阳怪气道,“许先生好生得闲啊。”
唐雎不知道他又犯什么毛病,口气这么难听,随口回道,“常统领说的是。”
“我府上长子听说敏公子说了你这位先生,想见见许先生,不知许先生是否方便?”常贺不想跟她争吵,把儿子当借口拎了出来。
“自然,”唐雎朝另外两人致歉,“赵兄府上藏书甚多,改日定会去叨扰一番,还请赵兄莫要责怪。”
赵子龙有些敷衍地应了一声,不过到底是应了。虽然许南三姓家奴,可架不住人家有真本事,自己心心念念地水利和农桑也只有和她才能说到一起。
她跟在常贺后面,走了几步问道,“有事快说事。”
“去御花园里说,你放心,耽误不了你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常贺道。
“你他妈的有毛病啊!”唐雎忍不住骂了他一句。
“闭嘴!”
常贺喝断她,唐雎拧着眉头和他走到了御花园深处,确保周边无人能够过来。
唐雎裹紧衣袍,估摸着这人是生气了,也不招惹他,等着他先开口说话。
果然,常贺说道,“刚刚传出来,太子妃有了身孕。”
“有了就有了呗,你这么操心做什么,又不是你的。”
唐雎无奈,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她不止一次跟他说过,孩子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可是常贺偏偏对这些事情的看法一成不变,死死认为自己是对的……这些男人啊,什么时候都把血脉放在第一位,真是讨厌!
“太子说过,不会让常氏有孕。”常贺一直握着手里的长刀,脸上的神情肃重非常。
唐雎裹紧袍子,“常统领,你还能看着太子不让他上太子妃的床啊,你们男人不都一上去天地都忘了吗,现在先不要想太子妃是怎么怀上的,你听我的,别管这件事,别问太子,那是人家的家事。”
“那敏儿呢,嫡子之位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他都顾不上指摘唐雎说出那样不体面的话了,想来动了真火。
唐雎回,“那你去啊,有本事你现在给太子妃一尸两命好了!”
说完,唐雎冷冷地看着他。常贺心里翻腾不休,太子妃有孕……难道是太子对常家不满,想要借此来警告常家消停一点吗?
他担心常氏独大,想要借叶氏来平衡常氏的势力,以此保证权力握在自己手中吗?
果然应了唐雎的话,他是王,他是北齐的王,常氏和叶氏的王。
唐雎都不知道,就在短短几瞬之间,这位武将世家出身的常统领脑子里已经闪过了这么多的念头。
“绝不能让叶家占了便宜。”
常贺知道,局势瞬息万变,就算常家手握北方兵权,不能轻易松懈下来。
“你别急,这不是还有我吗。”唐雎声线沉沉,而且用的是自己原本的声音,让常贺听着很舒服安心。
“对了,昨个晚上太子妃的侍女被人给掐死了扔进河里,这侍女还是太子身边的内侍陈方陈公公看上的人,今个早上可是看他失态呢,你派人去查一查,好好的姑娘给人弄死了,总得找个凶手。”唐雎看他的时候,连眨了两下眼睛,常统领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
这事情,是太子妃动的手,那她逃不开,不是太子妃动的手,她也逃不开。
总之,常贺明白她的意思,借着太子妃杀人说事,这事情可大可小。小了可以忽视,大了可以说成是将来的一国之母蛇蝎心肠,心狠手毒。
“一个婢女而已。”常贺道。
“关键是陈方,”唐雎拉长声音,没有驳他的脸面,“行了,别拖着我在这儿遭罪了,这天气简直要命。”
常贺这才抬头,看着年轻姑娘嘴唇青紫,是冻得狠了。
“回去吧,是我心急了。”
“不碍,太子为人到底如何,咱们心里清楚,别闹得太厉害,这是人家的江山社稷,我们都是臣子,为人臣子,就要知道自己的本分,多加小心,你又不早饭,怎么老是这么心急啊。”唐雎慢腾腾地提醒他。
常贺并不说话,虽然不造反,可他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两个人走回去的时候,常贺的二弟常皓领着敏小公子和他们家的男孩子们在外面玩儿。
“这位就是许先生?”常皓率先开口,显然他知道唐雎是女子。
唐雎也没有矫情,弓身回礼,“常将军,久仰大名。”
她顿了一下,对常贺道,“我先走了。”
高敏上前拉着她的手,“许先生,我也要回去……呀,先生的手好凉啊。”
“没事,敏公子年纪小,身上热。”唐雎笑着把人给带着走了。
常皓看她走远,“上次兄长亲自追回来的,便是这位许先生啊,瞧着是个好的,华儿怎么死活不愿意娶她。”
“还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话呢,这女人什么话都敢说,既然他们两个都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日后事成,留不得她。”常贺阴沉着脸说。
“怕到时候兄长你舍不得啊,不如你自己收了好了,大嫂故去两年,您也该找一个了。”
常贺摇头,“算了吧,她进了我的门,两个孩子怕是活不下去了,这女人磋磨起人来,小孩子哪里受得住。”
“兄长忌惮她。”常皓道。
“没什么。”常贺拍拍长子的肩膀,嘱咐他好好照顾弟弟,然后回皇帝身旁。
夜宴。
唐雎还是坐在那里吃来吃去,苏青把自己的点心都给她吃了,唐雎也不客气,朝他笑的越发温和。
敏小公子很快钻到这边,坐在唐雎身旁,把苏青和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先生,叶娘娘肚子里有弟弟,他们都不管我了。”男孩子的声音压的很低,他已经知道叶岚凝怀孕意味着什么,那个孩子,那个弟弟,很有可能抢走他的未来。
唐雎一笑,安抚道,“男孩子有什么好怕的,不是还有你大舅舅,二舅舅和五舅舅吗?”
常家别的不多男人多,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常家就是这样的。
高敏没有说话,他心里难受啊,想找先生说话,可是先生看起来不想听他诉苦。
唐雎喜欢男孩子,但是她不喜欢男孩子软弱。
好在常贺的大儿子很快就过来,奉他二叔的命过来找敏小公子。
常家这个老大跟他爹如出一辙,脸黑的要命,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出蹦。
“敏儿,跟哥哥走。”
“先生,我走了。”
“嗯。”唐雎点点头,看着两个十岁的小孩一前一后走了。
苏青看着唐雎,“许先生和敏小公子的关系这样好?”
唐雎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他们才是北齐的未来。”
苏青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这是何等的心机深重哪,连孩子都不放过!
正说话,唐雎忽然听到一段熟悉的腔调。
那是她曾经听陶筹不止一次给她唱过的调子,她立刻坐正了身子朝陶筹那边看过去。
陶筹也在看她,一张好看的脸褪去血色。铁四在旁边按着他,这才没让少年当场蹦起来。
那一对年轻的伶人穿过宽阔的大殿,在经过陶筹身边的时候,停留下来。
陶筹整个人紧紧绷着,他的眼神没有落到两人身上,一只手端起了茶杯。
铁四反应过来,陶筹伶人出身,是前几年才从戏班子里买回来的。
那伶人的唱腔飘了出来,“咱二人多年不见,你还是旧模样……”
唐雎心里一凉,然后看到了叶太常那张意味深长的老脸。
她知道,叶太常不是想挑破这件事情,他只是要威胁陶筹。
铁四按着他的腿,低声吩咐,“别看那位。”
陶筹咬着牙,捏起了一块点心,那两个伶人把寿桃献到了北齐王面前,然后跟来的时候一样,飘然而去。
北齐王笑的合不拢嘴,“好,好,好,孤今日大喜。”
“玄天道长,看来孤是个好命的,你说是不是?”
陶筹被北齐王喊的回神,迅速冷静下来,“王上福寿绵延。”
陶筹此刻已经无比慌乱,他年纪还小,又不跟唐雎似的是个妖孽,要不是铁四还在他身旁坐着,他现在就能跳起来跑了。
叶太常上前笑道,“玄天道长断言,王上必定福寿天齐。”
他是想过去刺激一下陶筹的,但是陶筹根本就没有猜到是叶家算计他,他只听命行事,现在虽然害怕,可是前面还有唐雎替他挡着呢。
何况现在他根本就不知道叶太常是在挑衅他,早就是凭着最近的本能在应付北齐王和周围的人了。
叶太常心里咯噔一声,他猜错什么了?
这位玄天道长……倒真不愧是戏班子出身啊,太子和常家倒是会找人,一早就找了这么个男孩子仔细教养着,来哄骗王上。
好手段啊。
唐雎喝了口茶,看着那边混乱却无人知的境况,心里闪过无数种想法。
杀了那几个伶人……杀是肯定要杀的,只是时机不对,怎么着都得把这顶帽子扣在常贺和东宫头上。
北齐王从早到晚都没有歇息,说了一会儿话之后觉得有几分疲惫,交代让太子主持场面之后,便扶着新近册封的一个妃嫔的手回去休息了。
王后捏着手里的帕子,回去看侄女太子妃了。
叶太常和常贺的爹辅国大将军不知怎么的,忽然将眼神撞在了一起。
两个人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想,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