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筹看着时辰差不多,便走进衣香鬓影之中寻找被灌醉的陶醉。
没有办法,南山世家这些人实在难缠,陶醉自从在花楼里和唐雎商量好对策之后,已然在这里喝了有三天的酒了,就这样事情都没有定下来。
陶筹皱眉闻着浓重的胭脂味,挤过一堆活色生香的女人,结果快走到的时候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
那男人喝的醉醺醺的,一见陶筹眼睛就亮了,是个美人啊。
他推开旁边的女人,把手搭在陶筹的肩膀上,靠近陶筹骤然喷出一口酒气,“美人,你才来的是不是,来来来,给哥哥看看,真漂亮。”
陶筹不是不能推开他,只是他眼里一沉,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很快含了一包泪,怯生生地看着对方,“你,你是谁啊,放开,快放开我。”
大多男人自来怜惜娇弱可人的人,听他羞怯便更加放肆地挑逗起来,把人揽在怀里,“真乖,叫声哥哥来听听。”
陶筹没有开口,他推开了男人往外面跑,跑的不快,确保男人能够追上来,到门口的时候,他拽着带来的暗卫道,“去告官,就说花楼有人行凶杀人,再同公主殿下说一声。”
这话刚刚说完,那男子就追了出来,陶筹被他半拖半拽了回去,他幼年时候见过了戏班里的半大男孩子被这些人不当人看,虽然这几年唐雎愿意娇惯着他,可他还没忘了自己会干什么。
两个人裹乱着进了一间厢房,陶筹一个使劲把这醉鬼按在床上,捂着他的嘴把人弄迷糊了。
然后他趁机蹿出去,凭着那张柔弱稚嫩的皮相再弄回来了醉鬼。
这两个,先前一个是谢家的人,这个是张家的,虽然不是挑大梁的人物,但足够当做这两家以姻亲紧密联系的导火索,让他们自己炸开。
然后这对表兄弟凑在了一起,陶筹正靠在谢辛身上,娇小玲珑的一个,看在王浚言眼里,他当即觉得自己好像被戴了绿帽子一样。
偏偏陶筹又含了一包泪,整个人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让烈酒上头的二人顿时跟被点着了火一样,瞬间爆发开来。
王浚言吧谢辛推倒在地,谢辛拽着他的领子,随即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大打出手。
陶醉听见动静,跟着人群过来,看见了陶筹,问道,“怎么回事?”
“他们打架呢,”陶筹站在陶醉身后,在混乱的人群里大声喊道,“来人啊,谢王两家公子为今日的花魁打起来了。”
陶醉的酒醒了些,然后反应回来很快把人按回去,给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随即开始一边动手一边喊叫,彻底把谢王两家的人拉下了水,各家护卫都进来了,一时间整个花楼沸反盈天,鸡飞狗跳。
男人们打斗,女人们一边躲避一边哭喊……过年都不带这么热闹的。
陶醉陶筹两个人已经被挤到墙角,要不是护卫守着,恐怕也得被卷进这场混战。
大家素日虽然哥俩好,一笑泯恩仇,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心里的怨恨就无比放大,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打,往死里打。
陶醉看着差不多了,正想拦一拦,闹出人命来控恐怕不好交代,但是陶筹拦住他,说道,“哥哥,能活在这里的人,哪个身上不沾点血,死了那是他活该,你不要去,殿下乐得看这个热闹。”
说完,陶筹还吩咐侍卫去把这楼里的花魁找过来塞到人群里。
老鸨哭天抢地,尖叫着指挥龟奴把几位身份高贵的世家子弟分开。
花魁小绿眉是谢辛的相好,一边哭一边一句一个谢哥哥,把谢辛喊的热血沸腾,打的更狠了。
两刻之后,郡守府衙门的人和夜里值勤的官兵一起赶到。
来的人是柳惠子的心腹,掌管兵马司的一把手,最近公主在,他天天都在司里守着,就怕唐雎有什么不满意。
果不其然还真是有人这会儿闹事了,还是在花楼。
兵马司李枭将军声如洪钟,王往长案上一站,“兄弟们,通通带回衙门!”
然后大批官兵进入,连陶筹和陶醉也被带走,深夜里,一群世家纨绔子弟和几个商人,以及话楼里所有的女人都被带回衙门。
柳惠子深夜被人喊起来,因为他下属觉得事情太大,自己兜不起来,只能喊老大过来办事。
柳惠子一抹脸披着衣服出来,道,“走。”
下属问道,“大人,要不要告诉公主一声。”
“明早吧,三更半夜地叫人像什么话,这帮混账东西,大晚上地不睡觉,在花楼打架,欠揍玩意儿!”
下属嘿嘿笑了一声,“这下子这些个世家狗咬狗,咱们看戏就行了,您说吧。”
当夜,经过审讯,没有参与斗殴事件的人,当即就把人放走了,其他动过手挂了彩的,排了一溜在后面等着,没醒酒的也挨个泼了冷水,大冬天了,现在都醒了。
冷冰冰地大堂里,谢辛满脑子混乱浑身疼痛,王浚言觉得自己一条腿跟断了一样,时不时地吱哇乱叫喊疼。
不知道是谁把仵作给倒腾了过来,按着王浚言的腿一摸,跟摸尸体的动作没有两样……嗯,确实断了。
一夜里,满城风雨,说书的先生很跟得上这个地方的焦点,绘声绘色得形容了昨夜里两个男人为了花魁小绿眉大打出手而且王浚言被打断了腿。
陶筹说的没有错,在百姓眼里,世家那些人死了也是活该。
这已经不是百年前那个清贵的时代了,在那场血战中,世家门阀抛弃平民百姓,把他们卖给了匈奴,这样的血仇烙印在百姓心中,永远擦不干净。
唐雎一向表现出来的极度仇恨世家,不是没有用意,她知道在这个天下该讨好的人是谁,该让谁高兴才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不是世家,是这些平平凡凡的老百姓。
百姓所恨所愿,就是她要处理的对象。
唐雎走在去衙门的路上,看着百姓们依旧来来往往,偶尔嘲讽着那些纨绔子弟,还是同往日一样,只是多了些笑料。
“世家这些人,留着果然没什么大用。”唐雎对跟在自己身后的陶筹说道。
“姐姐说的不错,随便一个长相妍丽的人就能够挑起他们之间的仇恨,可见因果已深。”陶筹好像是典籍看多了,说话非常严肃。
唐雎回头看着少年人,肃然说道,“阿筹啊,我知道你聪明又长了一副好皮囊,但是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亲自去做了,你身边有人,还有钱,指使几个人去办就好,你要学着些,白瞎了这聪明的脑袋。”
陶筹一开始还当唐雎是嫌弃他,后来听出来,唐雎是嫌弃他犯蠢。
“是,姐姐,陶筹以后记住了。”
“你先去吧,别让人瞧见你。”
唐雎走到衙门口,门外站着各世家的人,都等着把人领回去,但是大门紧闭,谁也不敢在这里撒野,敢在官府闹事,明天郡守就敢上书王上砍他全家,在官府闹事跟造反是一样的大罪。
男人们那一日没有侥幸看到唐雎的脸,因此并不确定她的身份,她也不带仪仗。
不过兵马司的人认识她,拨开人群行礼道,“柳郡守交代末将在此等候殿下。”
然后唐雎被人围在中间,有人率先陈述起来,“殿下,男孩子们少年轻狂,打架也是常有的事情,请殿下宽宥,我等带回去自行处理。”
唐雎把人打量了一遍,昂起头说,“年少轻狂,年少轻狂就知道抢女人玩儿是不是,知道本公主今年多大吗?”
“且不问阁下是谁,我只知道,昨夜有人命三人丧于花楼中,或许诸位自觉不如你们兄弟的命贵重,认为他们命如草芥,但在唐雎眼里,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样,你们各位自觉金贵无比的性命和所有的平民百姓也好,王宫贵族也罢,半点没有分别,但凡昨夜闹事之人,都请回去等着,晋国的律法,会给诸位一个公正的交代。”
“小殿下,我等愿意出钱补偿他们的家人。”
唐雎当时冷笑一声,拔下头上的簪子,说道,“此物之上有东海明珠和蓝天寒玉,价值连城,我用它买你的命可好?”
那人被唐雎的眼神骇地后退一步,不敢再看她。
她忽然将玉簪狠狠掼在地上,神色无比冷傲,几位未来的继承人纷纷色变,这个意思太明显,他们的命也跟这金玉一样,在她眼里不算什么。
几个人对视一眼,各自退开,唐雎穿过人群,进了衙门,大门开启,却没有人跟在后面进去。
唐雎一进去后,立刻扭头对庄月说道,“阿月,快去把我的簪子捡回来,上面的东海珍珠回头在大虞还能卖个好价钱,赶紧的,真是,早知道今天戴个银的。”
李枭三十出头,人老实得很,被她这么一招给惊了回。
唐雎朝他一笑,“让将军见笑了,咱们晋国素来缺钱,那东海珍珠还是人家白璟送我的,扔了多不好。”
李枭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殿下节俭,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唐雎颔首笑了笑,李枭到底没忍住,问了她一句,“殿下刚才肺腑之言,实在让我等出身寒微之人感切。”
他言中有意,唐雎自己听的出来,“唐雎承父亲教导,生在王族,身为公主,自然有该承担的责任,李将军更不必妄自菲薄,诸位是我晋国根骨栋梁,要好好办事啊。”
这与方才完全不同的温平外表,让李枭明白,唐雎肯定不是过来玩儿的,昨夜之事真相到底如何,其实有待商榷,但结果必定只有一个,扩大世家之间的裂缝,让晋国南境彻彻底底安稳下来。
唐雎并没有去审问或者什么,她只坐在那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