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船到渡口,唐雎已经在船头站了许久。
坐船坐的要呕血了,她现在只想下去,这辈子都不上来。
“怎的一点风度也无。”卫仲揶揄她。
“是,老二你不急。”唐雎白了他一眼。
两个人像往常一样说了一阵,最后卫仲败退。
沈云上来,问,“秦小郎君,你下船之后可有住处?”
“有。”唐雎拱手行礼,请他坐下。
“本想邀你同住,我在学宫那边有座宅院。”沈云客气说道,他仍旧看着唐雎,想请她答应和自己一起住。
唐雎心说我一女孩子的和你一起住……她笑道,“沈兄好意,秦南心领,只是一早答应卫兄,去他那边住着。”
卫仲看唐雎拿他当借口,道,“沈兄不知,我与南弟一见如故,恨不得日日同玩夜夜同眠,你就不要夺人所好了。”
沈云觉得自己跟抢了他娘子一样,顿时气短,准备好的话都团在喉咙里,一个字都上不来了。
“……好,考核尚有时日,秦弟近来有何打算?”沈云改口问他。
唐雎心说我打算去跟着卫仲走后门呢……“听说虞都陵阳城繁华似锦,风情万种,我打算去逛一逛。”
沈云听她还要留在陵阳城,差不多就死心了。湘沅学宫虽属陵阳城,但实际在郊外,到陵阳骑马要两个时辰,两回不甚方便。
他初来乍到,有很多事情要做,看来最近不能见面了。
“南弟,到岸了。”卫仲喊,这一句南弟喊的柔肠摆折,风情万千,险些把唐雎的隔夜饭都给弄出来。
唐雎忍着揍他一顿的冲动,起身,“沈兄,一起走吧。”
“我去收拾东西,再会。”沈云告辞。
客套完后,卫仲扶着唐雎肩膀往下走,唐雎拨开他手皱着眉头。
“那沈云不是可深交之人。”卫仲道。
“你是嫉妒人家比你长的高长的好看吗?”
“我说实话,”卫仲上前,“你离他远点。”
“干你何事。”
“我的外宅你还想不想住了。”卫仲威胁。
“话多,是不是男人!”唐雎白了卫仲一眼,穿过人群朝岸上走过去。
“走这边,你也不嫌挤得慌。”卫仲一拽,把唐雎拖到另一边,人少许多。
“花那么多银子敢让我挤着人下船,我拆了他们。”卫仲心有不满,轻飘飘地说了句。
唐雎顿觉好笑,虽然在船上其他人都觉得卫仲沉稳大方,冷静自持,俨然一副老成模样。
但唐雎觉得,这人大多时候就是个小孩,她哄惯了身边小孩儿,有时候哄起他来,他也十分受用。
唐雎下船之后,先缓了口气,然后看见个男人朝卫仲走过来,牵起他的手,捧在身前,“哦呦,我的心肝儿,两年不见为师真是想死你了哟。”
卫仲面无表情,努力把手抽出来,那人一口南方温软语调,继续说,“瞧瞧,两年不见怎么黑成这样,真是把为师的心肝儿都疼碎了,儿寒乎,欲食乎,走,为师带你去锦绣楼。”
唐雎袖手一旁,在混乱中抓到了重点,他是卫仲的老师,卫仲的老师是湘沅学宫名满天下的儒家大师傅珏先生。
人称“傅子”,可见其人在当今儒家一门的地位。
这人是傅珏,唐雎仔细看,男人应该是不满四十,一头长发半扎半散,肤色白净,一身狂乱的青色长袍,扇子别在腰间,一派风流慵懒作态,再加上现在老妈子一样抱着徒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么一个活脱脱的美男子,唐雎觉着自己牙有点疼得慌。
卫仲的脸黑的跟锅底无二,他侧过脸瞥了唐雎一眼,唐雎强忍笑意,但眼睛嘴角都是弯的,忍得脸都疼了。
卫仲心想,完了,一世英名都毁了。
傅珏看着徒弟心疼半天,然后顺着徒弟的目光看见唐雎。
他过去一把抓着唐雎的手,“哟,老二啊,能耐了,这是从哪儿拐了个小娘子回来,瞧着细皮嫩肉的,真讨人喜欢。”
唐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努力挣开他的手,往卫仲身后一站,大声道,“师公好!”
这一句“师公好”,总算把傅珏给镇住了。安静片刻,卫仲趁着机会拖着唐雎就跑,傅珏很明显会武功,三两步追上。
而后三个人一起上了马车,是两匹马拉的车,坐三个人绰绰有余。
“小女郎,”傅珏秀容一冷,横眉冷对,“你刚刚叫我什么。”
唐雎道,“师公。”
“你小子带回来个徒弟,”傅珏翻个白眼,“蠢货,你以后怎么娶她,你们俩要乱。伦是不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句话念到狗肚子里了哟!”
卫仲忽然觉得他好像做错了什么,唐雎则一脸茫然,道,“傅先生,我出来进学,不是来嫁人的,我有未婚夫。”
卫仲回过神来,“是啊,这是我学生,谁要乱。伦了。”
傅珏那个白眼翻的差点把眼珠子翻出来,没有再接着这茬,把唐雎的身世打听了一遍。
他听的出来,这女孩子身份不简单,不打算嫁给他学生也丝毫不做假。他想,他坐等老二哭着来求他,骗回来一个姑娘当学生!
谁教出来这么个蠢货!
想他万花丛中过,至今仍是数万陵阳女子的春闺梦中人,这学生竟然蠢成这样。
人家姑娘倒真是心大,白老二这些年过得顺遂无比,想来以后的日子,是要受苦了。
傅珏显然是锦绣楼常客,带着两个人进去,上了一桌子好菜,还特地给唐雎准备一盅炖羊肉,油盐都重。
唐雎谢过之后,就低着头吃饭了。傅珏一直逗着自己学生,最后听说他遇刺受伤的时候,直接掀开他衣服,看见手臂上淡淡的痕迹。
然后傅珏就怒了,脸上的夸浮戏谑如同退潮一般顷刻离开,低声骂了一句,他拎着卫仲就起来。
“走,为师去给你讨个公道。”他淡淡的口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简直血色弥漫,怒冲云霄。
好在唐雎习惯了她爹的天子之怒,从荷包里摸出来一颗糖给傅珏,语气淡淡却又甜腻腻地说道,“气大伤身,容易老。”
那一刻,傅珏觉得自己的怒火烟消云散,接过糖,放在嘴里。
卫仲知道自己老师发火的样子,不挤兑死哪一个是不可能停的,这还是第一次,这火气这样被消解。
“你慢慢吃,吃完叫卫战带你去住的宅子,想出去玩,也叫人带着你。”
唐雎那一刻乖巧地想叫人把她抱在怀里,摸摸她的头发。
师徒二人骑马去报仇雪恨,唐雎要了两份烤鹿肉,一份吃完,一份包好回去接着吃。
傅珏和卫仲进宫,卫仲去了太后宫中,傅珏则直接杀到皇帝御书房。
彼时太后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的太监,正在给她捏肩。
卫太后一见,挥手退了其他人,笑道,“哀家的璟儿,总算知道回来了。”
“母后。”卫仲,也就是大虞的秦王白璟一拜,轻轻喊了一句。
卫太后把儿子往怀里一搂,“好孩子,总算回来了。”
白璟点头,仰头看着那太监,“母后,这个不如上一个好看。”
卫太后不以为意,“胜在乖巧伶俐。”
卫太后出身大虞世族卫氏,四十出头,还算年轻。
大儿子是当今大虞皇帝,小儿子受教于傅珏门下,自己不问朝政,也不喜弄权,就是喜欢没事养几个面首。
当然,能生出白璟这样好看的孩子,当然不会难看。即便现在瞧着,依旧风姿绰约,成熟漂亮。
白璟和皇帝对母亲还不能指摘什么,年纪轻轻的,守活寡也不好玩儿。
“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卫太后问他。
卫仲道,“母后,但凡皇兄容得下我,我肯定就老死在湘沅学宫啊。”
太后一听苗头不对,立刻就怒了,“肯定又是那个小贱人挑拨!”
她骂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后薛氏,皇帝登基以来,为了摆脱两个舅舅的控制,娶了卫家死对头的女孩当皇后,闹的满朝风雨,乱七八糟。
薛氏算特别能够挑拨,让皇帝觉得他爹当年是想传位给弟弟的,后来闹的兄弟不合,也就是白璟出走的那一年的事情。
卫太后跟小儿子一个样,除了面首对其他没有兴趣,当时没在意,想掺和的时候晚了。
眼下薛氏还敢欺负到她小儿子头上来,卫太后觉得自己不能忍了。
“母后放心,老师已经去御书房了。”
卫太后又坐了回去,“那就好,好好把你哥哥骂一顿,这个混账东西,自己家人不信,偏信别人,让他作,早晚把自己作死。”
白璟道,“今年该选妃了,母后,卫家?”
卫太后苦笑,“你表姐自小和你哥哥青梅竹马,可你哥哥当了皇帝,就把人给忘了,这个糊涂东西,闹的臻儿病了两年,我不想她进宫受苦,卫家女儿的苦,母后一肩担了,你哥哥那里,看你娘我不打死他!”
白璟和卫太后说着闲话,一直到傅珏神清气爽地从御书房出来,皇帝被狗血淋头骂了一顿,最后才听明白是弟弟白璟遇刺。
等着傅珏骂完,他还得恭恭敬敬地把人送走,皇帝呕着一口血,去了凤仪宫找皇后,虽然他想用薛家牵制卫家,但是不代表皇后可以杀他的胞弟,他已经不是两年前任人挑唆的小皇帝了。
师徒二人得胜而归,没回秦王府去了外宅。
唐雎刚刚搞清楚大虞皇室,也猜到了卫仲的身份,秦王白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