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晋阳城外。
唐晏长坐唐雎对面,“姐姐,我舍不得你走。”
“不然留下来嫁人。”唐雎说道,她现在风口浪尖,她爹可是真狠,这不是明摆着让她出走。
“哎,小子,姐姐走了,你更不能懈怠,要好好读书,练武,日后去军中历练,知道吗?”
唐晏立刻站起来,“姐姐放心,唐晏半点不敢懈怠,一定不让姐姐失望。”
“晏儿,姐姐信你,”唐雎拍拍他的肩膀,“姐姐不能护着你,自个儿小心些。”
不远处,快马疾驰而来,翻身下马的少年摔倒在地,一个猛子站起来,顾不得拍身上的土,朝唐雎奔来。
唐雎猝不及防被他扑倒,两人摔在地上,好在齐珩眼疾手快,让唐雎压在了他身上。
“齐珩,你要我的命是不是!”唐雎摔得头晕眼花,勉强从他身上爬起来。
齐珩与她抱在一处,吼道,“唐雎,你怎么才与我说你今日要走!”
唐雎费劲都推不开他,只觉得一口气都快上不来了。
“齐珩你疯了,你要勒死姐姐!”唐晏在背后推齐珩一把,齐珩这才缓过神来,手松了些,却依旧没有放开唐雎。
唐雎被他半抱着站起来,他身量比唐雎还低了一些,却抱的很是随意。
“不是早跟你说我要走吗!这不是叫你来送我嘛,多大人来急着这样,像什么样子,瞧你这点出息。”唐雎好不容易终于站稳,笑着问他,齐珩的佩剑不在腰间,想来出门定是急疯了。
“还说!”
“那我不说了,你说。”唐雎拍拍他身上的土,又将他散乱的鬓发理好。
“我说……我不晓得该说什么。”
“离别之际,无言可赠么?”唐雎反问。
“那你何时回来?”齐珩问她。
“我还没走呢,你就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你不该勉励我几句,哪有你这样的。”唐雎哭笑不得。
唐晏在旁边咳嗽了几声,很不留情地说道,“姐姐,不若将齐珩揣在袖中,一并带走吧,省的看着我眼睛疼。”
齐珩眉眼一横,唐晏讪讪,摸着鼻子走开一脸无辜。
唐雎偏过头,“晏儿,倒酒来。”
唐晏端过来两杯酒,是晋国上好的烈酒,唐雎取了一杯递给齐珩,另一杯自己捧着。
齐珩面色深沉,全然不是少年模样。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唐雎盯着他半晌,同样如此。
“平安归来。”齐珩话音未落,忽然夺走唐雎的佩剑,翻身上马,利落地离开,如同来的时候一样。
唐雎简直无言以对,那把剑是她爹前年所赠,拢共没有用过几回,这就叫别人给夺了,她怎么交代。
唐晏目瞪口呆,唐雎拍拍他的肩膀,“晏儿,我走了。”
“姐姐一路好走,给我写信啊,半月一封,不然我就不读书了。”唐晏道。
唐雎狠狠瞪少年一眼,翻身上马,回头再看了一会儿,好似在等着什么人一般。
半晌之后,她策马与庄月离开。
齐珩纵马回城,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去秦川大营。
齐夫人怀里抱着个小女孩,身后跟着七八岁的男孩子,喝道,“齐珩,我是白养你了吗!为了旁人,连魂都丢了。”
齐珩跪下,道,“母亲不用哄我了,外祖父来信,说他和外祖母身体安康,不必孩儿去看望。”
齐夫人把小姑娘放下,低声吩咐老二带妹妹出去。
“你表妹聪明伶俐,哪里比不上公主,你与她成婚怎么不好,你难道不知道,齐家烈火烹油就要翻天了吗!”
齐珩眉头一皱,妥协道,“母亲,阿雎不见得真会嫁给我,可我心里却只有她,表妹既然聪明伶俐,您怎么忍心让她嫁给不爱她的男孩子。”
齐延霆进来,握着齐夫人的手,低声说,“夫人莫生气,阿珩还小,再者,小殿下不是省油的灯,眼下去外面游历,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日后如何,尚且不知,走走走,今日天气不错,囡囡也大了,我明日休沐,咱俩去京郊踏青,不管他们三个小东西。”
齐延霆瞥了儿子一眼,意味深长,然后把夫人拉去京郊庄子里玩儿了。
齐珩吐了一口气,好在他爹劝得住他娘,还是赶紧走吧。阿雎都走了,他弟弟妹妹两个傻蛋,他还留着干嘛。
长亭。
朱光低声问,“王上,都来了,怎么不去送送小殿下,看她那会儿也是瞧着您呢。”
“她,”晋王叹息,“她长大了。”
“再长大,还是您的女儿。”朱光也叹了口气。
晋王摇摇头,往日他将唐雎当做女孩子养,结果生生养的她心胸广阔,手腕心志堪比男子。
晋王觉着,即便再有一个孩子,都不见的能够比唐雎更好。
再花费十五年亲自带个孩子长大,晋王没有以前那样空闲了。他清楚,再也养不出第二个唐雎。
“派人过去,路上千万护着她。”
身为父亲,他希望女儿平安长大,一生无忧;身为君王,他希望唐雎能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物,日后为晋国分忧解难。
若他当真无子,那么就要让唐雎继承晋国大业。
晋王心思繁杂,一时间理不清楚。进城门时,正好被唐晏撞了满怀。
唐晏十分吃惊,“王……叔父。”
晋王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今日忙吗?”
唐晏摇头,晋王笑道,“走,叔父今日请你去吃饭。”
可怜唐晏还沉浸在以后见不到姐姐的苦水吃不到点心里,就糊里糊涂地被晋王拖走了,还被套了许多与唐雎有关的话。
最后还醉酒,被晋王派人送回府去了。
四月中,沅江楼船。
春风吹过,带着几分暖意,俊朗风雅的男人独坐船头,一派轻松惬意的模样。他手边放着一本《庄子》,想来这些年时时带在身旁。
“公子,”卫战在旁边道,“太后娘娘来信。”
卫仲拿过信,懒洋洋地一看,“回信,告诉他老人家,我五月底到。”
卫战颔首,“自公子离开大虞,已然两年未归,今年回去,太后娘娘定然万分高兴。”
卫仲不语,他一点都不想回大虞,只是不回去也没得办法。
楼船今日靠岸的地方叫临湘,据说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且因着是渡口的原因,十分热闹。
傍晚靠岸之后,卫仲决定下船去转一转。
客栈,庄月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劝道,“公子,您趁热喝了吧,再烧下去,以后怎么领兵打仗?”
唐雎揉揉眉心,“放心吧,这脑子且烧不坏,”她低咳了几声,有气无力,“去,下碗面,放两根菜放点盐。”
庄月听见她终于愿意吃东西了,赶紧下去准备。
唐雎出门一个多月,本来想着走得慢些,只要赶上湘沅学宫七月份的考核就行,然而有担心路上遇到什么事情,就骑了几日快马,赶到临湘渡口坐船。
结果一病两天,今天还在低烧。
平日里唐雎身体就不好,出门又没人照顾,一路奔波,先把自己折腾病了。
她端着碗走到窗口,街上十分热闹,可惜她病着不能吹风,不然还可以出去玩玩,看看沅江旁边的风景。
卫仲朝客栈走过去,决定在这里休息一晚,坐船坐的太久,还是觉得地上好。
让卫战去订房间,他在路边买了两支糖葫芦,结果还没送到嘴里,温热的,黏糊糊的东西当头泼下,多亏他眼疾手快,糖葫芦没淋着,他淋了一脸。
卫仲往上看。
唐雎往下看。
两人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