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长夜无明
秦川南山2020-07-29 17:244,554

  “殿下,大虞完事了,小殿下由秦王带走,据说秦王在月凉寺哭成了泪人,直言对不住您和小殿下。”

  蓝田玉坐在唐雎对面说完,看着她的神色,白璟被传“泪人”简直是太……胡说了!

  唐雎笑了声,“我就是随口找个说辞而已,他还想着全我的名声,真是……”

  “您后悔了。”蓝田玉道。

  “别废话,”唐雎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高牧这会儿该坐上王位了。”日后北齐,便跟着她姓唐了。

  蓝田玉收拢了北齐一干残兵败将,最近很是无聊,索性赖在唐雎这里不走,问她,“听说小太子给您写信还送不少吃的,您……”

  “想吃啊。”唐雎道。

  “不是不是,就是想问您,以后把小太子怎么办?”蓝田玉觉着他们姐弟闹起来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看他能走到哪一步呗,我这辈子肯定只有伊人一个女儿,晋国到底还是他的。”唐雎撑着下巴。

  “万一您要是再生一个……”

  “我和谁生啊,和你?!”唐雎翻个白眼,蓝田玉话真是越来越多了。

  “别别别,我没这个福气,”蓝田玉一副痞子模样,哈哈大笑,“齐小将军做梦都喊您的名字呢,你们俩多少年的感情,有没有可能旧情复燃。”

  唐雎蹙眉,“怎么这些年不见脑子里乱七八糟玩意儿越来越多了。”

  蓝田玉打探不到她的想法誓不罢休,“您还怕秦王呢?”

  “蓝稷啊,”唐雎敲敲桌子,慢悠悠地回答,“我喜欢权力,和我要红杏出墙,它俩不是一回事儿。”

  “可是我瞧着您……”蓝田玉挤眉弄眼,低声说,“喜欢年轻漂亮的男孩子。”

  “那我就要出墙?”

  “最近可是给您送了不少,您不是照单全收了,不然留着干嘛呢?”蓝田玉挑眉,脸上那道伤痕越发惹眼。

  “想要早说啊,”唐雎回答,“要几个,今晚就洗干净了送到你床上,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

  蓝田玉连忙摆手,“别呀,不好那一口,就是打听打听嘛,齐小将军水淹夏朝大军,您现在单在这儿,他可不是等着吗。”

  他去看着唐雎,却发现对方一点表情都没有,打了个冷颤跳起来,“属下告退。”

  “滚吧。”唐雎利落地回答。

  大虞秦王府,白璟如今,算是正儿八经地摄政了,秦王府开府商议国事,俨然与皇帝对上,胜负已现。

  萧静水抱着自己七个月的小儿子,来看白璟。他进去的时候,白璟正给伊人修指甲,伊人睡得沉实,还没醒。

  萧静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夸了伊人几句就开口劝说白璟。

  “你不去北齐把人找回来。”

  “伊人六天她就走了。”言外之意就是她都等不到女儿满月就离开,怎么可能回来。

  萧静水眼神乱飘,看见伊人醒了,说道,“醒了。”

  他拎着儿子走过去,放在伊人身边,把两个孩子的小手搁在一起,“伊人乖,斯年哥哥来看你了……”

  白璟把伊人抱开,“我家伊人什么时候有哥哥了,我和阿雎可没给他生个哥哥!”

  刚刚要进门的白瑛,“……”那我呢,我可是亲的啊。

  萧斯年伸手把伊人的裙子拽着塞进了嘴里,傻呵呵地笑起来。

  白璟有些体会到了晋王当初的心情,自己生的女儿,哪儿都好,就好被猪给拱了。

  六月里,三国最终停战,签订盟约。

  十二年前,晋国平内祸,今天,晋国终于摆脱属国地位,成为强国。

  晋王平了心中那口气,大病一场,徐秀衣不解带照顾他,半个月才有好转。

  北齐彻底落到唐雎手里,她也没消停。不过她既不招惹大虞,也不招惹晋国,接着和匈奴干起来了。

  还是那句话,血海深仇,几辈子都不能忘。中原几个大国,怎么都好说,只有匈奴,必须要灭掉。

  《晋史》记载,晋公主东曦公主唐雎,摄政北齐共计六年,其中与草原部落征战五年,逼迫匈奴再次北迁,立下不世功勋,为后人称颂。

  《大虞书》载,秦王白璟摄政大虞,软禁皇帝,亲自教养长大三皇子白瑛,六年之后还政,为其女白伊人得江东公主之位,封地江东十三郡。

  《晋史》载,晋王唐榕中年多病,于中兴六年,即三国之战后第六年秋病笃,沉疴难愈。

  六年后,晋国,秋。

  晋王一病不起,唐雎马不停蹄赶回,在入城门时,看到长亭下坐着一对父女。

  幼女五六岁上下,活泼可爱;男人一如当年,成熟稳重。

  唐雎解下腰间短剑,扔给侍卫,压下步子走过去,看见小女孩抱着男人的腿撒起娇来,软软的一团,好像能汤圆儿一样软糯。

  多年前,她也是这样的。

  白璟感觉到一到视线,他豁然起来,回头看到了那女人。他心头升起一股沉重又无法言说的怒火,同多年不见的欣喜和疯狂沉重的思念交织在一起,仿佛心口悬着的利刃落下,带着鲜血同时揭开了多年旧伤,又痛苦又痛快。

  一别多年,杳无音讯。她一个字都没有带回来过,好像他从来没有过妻子一样。

  什么叫爱恨交织呢,大约不过如此。

  唐雎往前走了几步,她想笑一笑,至少看起来不像现在这样尴尬。

  白璟仔细打量她,长发束着,那支发簪很眼熟;眉眼依旧美丽,多年征战没有磨损她的容易,反而更添夺目之色;深蓝色窄袖长裙,腰封很宽,束得很紧,杨柳细腰大约不过如此,细瘦的人腰上有一把长剑。

  她这样瘦,白璟心里想,没人照顾她吗?不过看起来精神很好,长途跋涉她依旧神采奕奕。

  唐雎终于走了过去,这条路她好像走了六年一样,她露出不甚自然的笑容,但是说不出话来。

  白璟抱起伊人,笑着说,“阿雎来了,我等你许久,想着泰山大人肯定喜爱伊人,想见一见她的。”

  唐雎想去抱伊人,但是恍惚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没有伸手。

  “你就是阿雎呀,”伊人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爹爹说阿雎是娘亲,你是伊人的娘亲吗?”

  “是,”唐雎这才伸手抱过她,“你叫我阿雎就好了。”

  那一句“娘亲”,她要担待不起的。

  “好啊,阿雎,你真漂亮,”伊人亲了她一口,又问,“爹爹说,你是女英雄,在北方战场上很厉害。”

  唐雎抬头去看白璟,露出一个笑容,带着感激,白璟何必这样维护她呢,她只生不养,不算母亲。

  “伊人乖,母亲带你去看外祖父和小舅舅。”唐雎紧紧抱着她。

  伊人打了个呵欠,“阿雎娘亲,我困了。”

  “我抱着你,睡吧。”

  白璟正要接,唐雎抱紧伊人,很是板正地说,“这几年都很好,大概是生了伊人吧,我鲜少再病。”

  “嗯,那就好。”白璟扶着她的肩膀,上了马车,一路入宫。

  好像他们昨天才分别一样,唐雎抱着伊人想,六年匆匆,光阴荏苒,该到了都到了。

  不过唐雎心里清楚,白璟肯定恨不得掐死她吧。

  宫里收到消息,徐秀本想关闭宫门,但晋王要见女儿,十年了,他想念她,尤其在这个时候。

  “放心,你不是他的对手。”晋王笑着对徐秀说道。

  “王上……”徐秀很无奈地看着他,这个评价让他很是堵心,“臣还是不能同意由公主入主朝堂。”

  “那孤不管了,孤下去等你,你斗得过她就去吧。”晋王还是微笑,没心没肺的,对这件事情并不在乎,他知道徐秀的顾虑,因为唐雎可能借世家的势力,将晋国变法的结果毁于一旦。

  不过没有这个可能性,她踩着世家上来头一件事就是弄死他们。

  徐秀哽咽不能言,“说什么呢?”

  唐雎夫妻带着女儿进来,三十岁的唐雎已经学会了隐忍不言,伊人却刚刚学说话。

  她跳到地上,喊道,“外祖父,我叫伊人,我来看你呢。”

  她说着跳了过去,好似一只蹁跹蝴蝶,粉嫩的小裙子上下飞舞,中间跌了一跤,跳到了晋王身边,还朝徐秀行礼,“徐先生好。”

  徐秀瞧着她觉得很稀罕,大家闺秀。他朝伊人一笑,称赞道,“伊人真乖。”不像是唐雎生的,真不错。

  晋王更不用说了,当即笑起来,将晋王抱在他的卧榻旁,“哎呦,给祖父瞧瞧,真漂亮呀,伊人是我们晋国最漂亮的女孩子了。”

  伊人羞涩低头,“真的吗?”

  “当然了,”晋王看着六岁的孩子,好似看到当年的唐雎一般,“跟你母亲小时候一样美。”

  “那伊人来看你,你不要生病了好不好?”

  晋王笑着把她搂在怀里,没有回答,惹得她咯咯笑起来。

  徐秀看到唐雎一身深蓝色衣袍,面容刚毅带着有几分憔悴,她站着的时候很端正,像男子一样。

  到底是战火里走过来的人,不一样。

  唐雎走到晋王卧榻旁,跪在地上,叩首道,“父王,阿雎回来了。”

  晋王边哄着伊人,边问,“还计划走吗?”

  “不出意外的话,我是不计划走的。”她坦坦荡荡地回答。

  “好,到底是我唐榕的女儿,”晋王大笑起来,“孤想喝酒,有生之年再醉一回。”

  徐秀焦灼,“王上……”

  “好,阿雎也想同父王喝酒。”唐雎打断他,拖延这两天意义不大,还不如痛痛快快地走。

  “祖父,伊人也要喝。”伊人趁机撒娇。

  “伊人果然是我们北方的女孩子。”晋王大喜。

  白璟,“……”那我呢?

  “起来吧,秋天了,地上凉。”

  唐雎颔首起身,回头看见一个十岁少年快步走过来。

  非常冷漠啊,唐雎在那一刻想,一点都不像她,她爱笑呢。

  唐熙走过去跟姐姐点了头,然后瞧着伊人,走过去搂了一下小侄女儿,很是亲密地说,“父王,这是姐姐家的伊人吧,以后留在晋国吧,我来养着。”

  白璟,“……”

  唐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父王,我家伊人这么招人疼吗?”

  “比你强。”晋王不客气地说。

  唐雎又笑了起来,唐熙已经从怀里拿出吃的塞到伊人手里,还悄悄摸摸亲了一口。

  唐雎简直要笑翻了,靠在白璟身上最后却留下眼泪来。

  晋王铮铮铁汉,眼中也闪着泪花,他此生一女一子,死的时候都在跟前,知足了,还有可爱的小孙女。

  当晚,晋王和唐雎就不顾阻拦坐在一起喝酒,是晋国的烈酒。

  晋王有很多话想说,但是通通付之烈酒,大醉之前,他抱着女儿说,“我的阿雎,要一生顺遂安康,得偿所愿。”

  唐雎说“我会的”。

  当晚,徐秀守了他整整一夜,仿佛有预感一样,他睡不着。

  《五国风月录》载,晋王病笃时曾玩笑,说他一生不曾娶妻,不希望死了以后孤单,身边躺着的是徐秀徐丞相,生同穴死同寝。

  晋王回去不久醒了,他扭头对徐秀道,“子章,多年来辛苦你了,如今我要走,留下你一个人可怎么办?”

  徐秀神色沉沉,“王上在奈何桥上等徐秀十年吧,到时候太子就大了,我替王上看着这江山十年,待晋国无事便归。”

  “十年,十年太短了,你要长命百岁,我等你五十年吧。”

  “五十年太久了,活着累,我去找王上继续给我担着。”

  “多少年我也等你。”晋王话音落下,便睡着了。

  徐秀盖上被子,吹了蜡烛,觉得身边的人渐渐冷了,不如往日暖和,但他还是睡得很沉很沉,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梦见当年初见时,那人夸他容颜美甚的轻佻姿态,那时候他不知道他是君王,后来他做了他的臣子,后面的日子里君臣相得,好多年啊,徐秀想,当年他会脸红的呢。

  中兴六年八月初五夜,晋王唐榕昏睡不醒,初六早薨。

  晋王尸骨未寒,随即灵阙宫被徐毅带领重兵包围,徐秀欲扶持太子唐熙登基。

  唐雎去看了父亲遗容,容色淡淡的,还不如徐秀来的悲伤。

  白璟问,“在想什么?”

  “父王陵寝的棺椁旁边,我得给徐相留一个位置,免他百年孤独寂寞。”

  白璟不语,一时间竟然听不出她的意思来。是要杀徐秀呢,还是暗示晋王和徐秀有私……白璟看着她似有若无的神情,心中发冷。

  伊人哭的厉害,好在有白璟,哄起来不难。

  这一等,晋王已经下葬,而唐熙正要登基。

  那一日正是九月中,秋高气爽,天气温暖。

继续阅读:终章烈武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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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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