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王都这一片狼藉在白璟抽身而去之后,所有的浮在表面上的矛盾都渐渐平息下去,只留下一地缥缈虚言,翻不起风浪。
好似所有人都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管是皇帝,还是丞相,他们都把那件事情埋藏在深处,并不翻出来。
然而这一回,大虞世家和白璟彻底站在了对立面,白璟人虽然不在,可是手段还在,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暴烈手段。
白璟拥有大虞南方大片封地,就算坐在那里什么都不敢他都非常非常有钱,唐雎看他的账看的简直要嫉妒死了。
怪不得人家从来不看自己有多少钱,只有她这种需要自己赚钱的人,才会赚一两想二两,白璟这种人,才是真正的皇族贵勋,好像打他一顿啊。
这么一比,唐雎觉得自己真是太小家子气了,没事就是钱,钱,钱,她应该把自己从世俗红尘稍微往清贵两个字这边拽一拽,省的目光短浅,为一些小利小益丢了原则。
现在倒没什么,日后却遗患无穷。
大虞是死是活,唐雎其实不想管,说到底都是敌人,今天就是,日后也是,他们两个不过是偷来的夫妻缘分罢了。
白璟人在邢阳,依旧忙着大虞的事务,他心里清楚,这次他的皇兄,是让母亲卫太后失望了,所以很多事情他不必明着参与,有卫太后盯着。
现在皇帝已经不是单纯厌恶卫家,他走火入魔,估摸着快要下杀手了。
白璟和掌握着大虞一半兵权的卫家,已经不能再退让了,皇帝永远不会满足,除非把他们逼上死路,或者他自己死了。
卫太后从未垂帘听政过,往日不曾,现在也不会,她从湘沅学宫把隐退十三年,今年古稀有五的三朝元老请出来,封了个太师位置,让他坐在朝堂上。
这只是白璟和卫太后母子的计划之一。当初白璟计划和唐雎去学宫教书以求清净度日,他不是闹着玩儿的;现在夺他皇兄的大权,这也不是闹着玩儿的,白璟不是拖沓的人。
唐雎这几日倒是清闲下来,邢阳城到手不过一年有余,许多事情不在正轨上。这里地方好,晋国朝中把重心放在国内,尤其是北方,正在屯兵,唐雎就这么成了邢阳郡的实际控制者。
白璟不在,唐雎也无趣,她早上起来,喝了茶之后,她抱着绒绒打算去外面转一转。
她身边也没带人,连庄月都给分了事情,现在忙的脚不沾地。
邢阳城免了三年赋税,唐雎对此怨念颇深却不能说什么。她不觉得免赋税是个好主意,倒不是她残暴,赋税收上来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收上来再将之用在百姓身上,这个效果必定更好。
只是徐秀当时大笔一挥就不管了,可是把唐雎和管账地官员给气死了。
邢阳城已经渐渐热闹起来,她去了南城集会,绒绒在她怀里不安宁,撒泼打滚想下去自己跑,唐雎怕人多吓着它,抱紧了便不撒手。
邢阳城凋敝多年,有钱的都跑了,唐雎尽管已经收敛,可还是非常显眼。一位抱着猫的年轻贵妇在这里太少见了。
唐雎心道失策但仍旧走的很慢,一位大娘凑上来,询问道,“娘子才到这里来吗,怎么一个人出门?”
“夫君外出谈生意去了,”唐雎面上略带羞涩,“日后便要长住这里,便出来瞧一瞧。”
大娘倒也笑的和善道,“娘子莫怕,邢阳城不打仗,还是个好地方。”
“大娘家里人多吗。”她看了一眼菜篮子说道。
“家里那位整寿,明日给他做点好的。”大娘面带喜色。
唐雎垂眸想,白璟,白璟哪天生的来着,好像是十二月吧,初八还是十八……记不清了她。
“这么多年了,过到现在不容易,娘子还年轻,要惜福。”大娘停下来挑了一块布料。
唐雎面无表情,她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绣花针总是扎手,她爹心疼,就不让她碰了……总之但凡女人应该会的,她一律一窍不通。
大娘指着一筐菜说,“娘子,带几个回去吧,拿去炖汤正好。”
唐雎连连摇头,“不用不用。”
“娘子必定娇生惯养,不过男人都喜欢会洗衣做饭的贤惠媳妇儿,你才嫁过来,新婚燕尔甜甜蜜蜜,日后也是要洗手做羹汤的,这样才讨你夫君和婆婆的喜欢。”
唐雎一脸懵,回了一声“是”,她怀里的绒绒趁她松手,从怀里跳了下去。
她急忙抱歉一笑,然后追着绒绒去了。
大娘跟小贩说道,“现在的女郎啊,都当自己长的好就能给人家喜欢,这脸嘛能当饭吃啊。”
“吴婶儿您就是人好还愿意说。”小贩挑着好话说,心里却想,那娘子怀里的猫,脖子上坠着的那块玉石都能足够他们这些人过几年了。
唐雎追了绒绒半天都没追上,就让暗卫去过去追了,自己还在街道上慢慢往前走,邢阳城还是人太少了,唐雎一边走一边想。
如果可以给迁到邢阳郡的人办晋国户籍,说不定能够让不少人迁到这里。
有户籍就有土地,邢阳多的是旱地,看来还是要修渠啊,唐雎头痛不已。
那边暗卫把绒绒抱回来的时候,可是把唐雎心疼惨了,脖子上玉珠没了不说,身上的毛还沾着血。
“怎么回事儿?”
暗卫生硬回道,“回小殿下,破庙里住着的孤儿方才便跟着您,拿着逗猫草引绒绒过来,打算煮了它,属下抢夺时候,误伤了它。”
唐雎叹了口气,她也不能找小孩子的麻烦,“去找铁七,挑几个得用的孩子过去,剩下的先安置着,吩咐下去,让邢阳郡郡守明天过来找我。”
绒绒这下老实了,窝在唐雎怀里撒娇,唐雎抱着它回府包扎去了,这小东西撒野惯了,甜果子也让着它,今天是受罪了。
“还跑不跑?”唐雎低声道。
“喵~”绒绒委屈地喊了一声,唐雎猛然回头,看到巷子里出来几个孩子。
为首的十来岁,他捧着小玉珠,朝唐雎走过来,说道,“夫人,这是您的东西。”
唐雎一手抱着猫一手去接,“今天就给你们找地方住,别乱跑了。”
那孩子怯生生地说道,“夫人见谅,我们真的饿了……”
唐雎没说话,“晚上就不会饿了。”
那孩子点点头猛然退了回去,暗卫发现他手里攥着唐雎的荷包,正要拔剑,那孩子已经蹿远了。
“算了,”唐雎笑了声说,“算他聪明,明儿个直接带过来见我吧。”
唐雎心中忽然生出比夺权青史留名更加宏伟的志向来,如果能够让所有的孩子去读书就好了,如果能够让他们平安长大,不受这样的苦楚就好了,这才是君王的责任,不仅是开疆拓土,还要让百姓安乐。
唐雎狠狠被自己酸了一把,忙抱着绒绒走了。
白璟深夜方归,唐雎等他已经等的睡着了,他裹挟着一身寒气进来,快走了几步又远远看着唐雎站住了。
唐雎扭头,爬起来揉揉眼睛问,“过来啊,在那边干嘛呢?”她说了一句,但是因为太困,又开始迷糊了。
白璟等着散了一身寒气,才走过来坐在榻上,“扰了你的好梦。”
“没事,就等着你呢,饿不饿?”唐雎撑着眼皮尽着一个妻子的本分,实际上她觉得这都废话,饿不饿自己心里还没个数,可是男人喜欢这样。
“太晚了,先睡觉。”
唐雎立刻阖上眼睛,把被子裹乱在白璟身上,自己躺在他怀里,“睡觉睡觉。”
白璟对她的敷衍非常无奈,但是深更半夜的,这姑奶奶床气大的很,真惊着她明天肯定给他脸色看。
他忙了太久,抱着唐雎的那点绮念渐渐被困倦覆盖,第二天睡得人事不知,连唐雎起来他都不知道。
上午白璟起来的时候,唐雎正在练字,她的字跟晋王如出一辙,看似没有锋芒,实则刚毅坚直,一点都不像别的女子能写一手簪花小楷。
她现在练的字正是簪花小楷,只是写下来那叫一个难看。
白璟苛刻的审美让他觉得看着眼睛疼,于是建议道,“阿雎,我觉得你以前的字好看,这个不好。”
唐雎瞥了他一眼,婉转幽雅道,“可是夫君,我现在喜欢这个啊,不喜欢旁的呀。”
白璟听着她温柔的嗓音,仿若看到了什么妖精一样,道,“两日不见,夫人……”
他说到一半,走过来把唐雎搂在怀里按住,低低哑哑地说,“是哪里的小妖精附体了?”
唐雎垂眸,“夫君喜欢吗?”
白璟没有说话,唐雎不知道哪里来了脾气,把他推到一边,“不喜欢就算了,我也不喜欢,我那会儿读了一下为妻之纲,说妇人说话时要……要怎么来着,总之就是要温柔,客气,相敬如宾。”
“我的小姑奶奶,你还是少看点儿吧,我没这福气,受不住,”白璟听完便笑起来,“怎么想起来看那个呢?”
“我不知道怎么做你的夫人,”唐雎靠在他身上,“我没有母亲,父亲也没有宠爱的女人,我没有见过寻常夫妻是怎么相处的,我见过的,都是因为联姻成婚,然后随意过着,我不想那个样子,我喜欢你,可我不知道怎么才是喜欢,照顾你吃饭喝水我也做不来。”
唐雎看着白璟,很有示弱的意思,“嫌弃我吗?”
白璟深吸了一口气,“只要夫人不嫌弃为夫就好,为夫是万万不敢嫌弃夫人的。”
唐雎其实跟猫倒是相似的,她不宠着白璟,不惯着白璟,白璟就把她抱在怀里宠着,生怕她跑了,这夫妻俩,也真是没谁了。
绒绒今天跛着脚身上还疼,她趴在甜果子背上,把甜果子当成坐骑过来里屋找唐雎撒娇。
白璟恍惚觉得,唐雎就是那娇贵万分的绒绒,他就是傻乎乎的甜果子,就知道让着绒绒,让她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