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整日里人来人往,唐雎素日温和,但是在整理书籍一事上非常苛责,最要命的是来府上的学子们发现,唐雎非常固执,很多事情就没办法和她讲道理。
但凡她觉得是对的,任你引经据典也好,强行争吵也罢,她绝对不会认错。
就这一点,险些把徐秀给逼疯了。除此之外,两人政见不合更是一大矛盾。
晋王本来想缓和他们的关系,这么一来,矛盾更大了。不过还好,这些矛盾都是明面上的,私底下两人还是挺愿意喝喝茶下下棋的。
而且唐雎学识渊博之名已然传遍王都,声名鹊起。
很快,晋王独子到了百日,唐雎推脱了三个月,不得不进宫去见她弟弟了。
马车上,庄月看她脸色不好,提醒道,“公子,迟早都是您的,别不高兴,省的外面又有人乱说话。”
唐雎揉揉眉心,“知道,就是不想去见。”
唐雎刚下马车,孙芳雨便过来了,她大概很是伤怀,情绪不好,脸色也很难看。
“姐姐,这儿人多呢,同我走吧。”
孙芳雨咬着牙跟她进去,走到僻静处,她猛然拉着唐雎的袖子,“阿雎,带我去看看他吧,我……”
“事情会是这个结果,难道我没有告诉你吗,”唐雎肃然说道,“那孩子是贵妃生的,贵妃已经死了,你拿什么身份去见晋国的小王子!”
孙芳雨骤然哭泣起来,她只知道那是个男孩子,可是连孩子一眼都没有看过,她生下孩子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在宫中了。
“他会平安的,以后是晋国的继承人,你若是为了他好,就一辈子守着这个秘密谁都别说。”唐雎劝解道。
孙芳雨忍住哭声,许久才缓过来。
“外面传言,你心中不平才不去见他……是,是真的吗?”孙芳雨忽然询问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么样,我明年此时便要出嫁,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了,小王子也是,行了,赶紧走吧。”唐雎有些厌烦。
她不免想起蓝田玉来,那个年轻人倒是满腔热忱,可惜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现在都待在离城要塞。
孙芳雨看着唐雎的背影……其实她应该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王族的孩子不能来历不明,更不能出身卑微,否则一定会被人诟病。
宗正府对晋王直接抱出来一个孩子说事自己生的这件事情早就心怀不满,要知道,王族从来不缺有野心的人。
只是有些人聪明,有些人太蠢而已。
唐雎孤身一人去了灵阙宫,内外守卫森严,她心说这可是真是够霉的,她从小长大的宫殿竟然被小崽子给占了。
从此她要流落在外有家不能归,只能等待那个人来将她娶走。
可这里才是她的家啊,唐雎忽然觉得心口疼,她实在是没有勇气进去,因为那个孩子,她才有现在的命运。
要是没有他就好了!要是可以杀了他就好了!晋国不应该是她的吗,日出东方,驱散黑暗带来光明,这难道不是“东曦”之意吗?
唐雎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穿过长长的小路,走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然后,她看见父亲怀抱幼子,徐秀站在一旁,二人脸上欣喜之情如出一辙,看的唐雎越发堵心。
唐雎只是瞟了一眼小婴儿,便说道,“父王,阿雎过来了。”
“看你弟弟。”晋王把正要把孩子塞给她,唐雎连连后退。
“不要不要,小孩子软乎乎一团,万一抱坏了怎么办,我不抱他,看看就好。”
她不敢抱小孩倒不是假话,晋王嘲笑,“日后你也要生孩子的,那时候还不敢抱吗。”
“那是白璟的事情,我不管,”唐雎娇蛮回答,然后走过去看着小孩子,拧着眉头,“这样小一个,真难看。”
晋王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脖子,“瞎说什么呢,你小时候也不好看。”
“我现在好看啊。”唐雎反驳。
她伸手在婴儿脸上戳了一下,“父王,他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想好。”晋王觉得取哪个字都不合适,这么一通折腾,三个月都没名字。
唐雎想也不想,“先起了小名吧,阿雎来起。”
“行啊,你想好了。”
“叫‘熙’。”
“哪个字?”晋王问她。
“《尔雅》中的,‘熙,光也’,”唐雎想了想,“还有兴盛之意。”
唐雎说完,温柔地摸着弟弟的脸,晋王想了想,问徐秀,“如何?”
“小字而已,王上定夺。”
“那便叫熙吧。”
唐雎摸着弟弟的小脸,“熙儿,小傻瓜,我是姐姐,看姐姐,真乖。”
唐熙忽然哭起来,把他姐吓了一跳,唐雎抓着晋王的手臂,“父王……”
“没事。”晋王赶紧把嬷嬷喊过来,看他是饿了还是怎么着了。
跟着嬷嬷进来的,还有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小内侍,长相非常漂亮,唐雎朝他挑了挑嘴角,那孩子随即低下头,紧紧跟在嬷嬷身后。
正是刚刚送进宫的苏遥。
大概不少人都觉得唐雎心灰意冷,修订书籍准备出嫁,事实上,那绝对不可能。
闹了一通之后,晋王亲自抱着孩子出去,徐秀和唐雎前天刚刚因为西楚霸王大吵一架,现在还没和好,晋王知道这件事情,不过他们隔三差五就吵,都习惯了。
宴会上,唐雎和宗室的人坐在一处。晋国宗室人丁兴旺,只不过这些年他们不是被发配到东边,就是被发配到北边去了,都是韩氏闹的。
这几年,晋国渐渐将分封在外的子弟召回,贯彻郡县官制,现在乍一看,在王都的王族之人越来越多了。
唐雎看过去认识的只有唐晏的家人,唐平家里人她都不大认识,其余更不用了,听都没有听说王族竟然还有这么许多人。
“听说殿下学识出众,不知是否有幸请教。”年轻人在旁边问唐雎。
“这位哥哥没有见过。”唐雎回答。
她一句哥哥喊出去,年轻人倒是不好意思,说道,“公主客气了,在下唐铭,是镇东侯府世子,自小在东海长大,前日才回京。”
“哦,哥哥问学问的话,回头请到我府上来,今日弟弟百天,他可是我头一个嫡亲的弟弟,哥哥见谅。”
唐雎对年纪大些的宗室男子并不感兴趣,他们的性格已经成长完全,该有的私心也已经有了,指望他们对自己忠心耿耿那是不可能的。
唐铭回道,“公主真是疼爱弟弟。”
他语气有点奇怪,但是唐雎没有理会他,只安安稳稳端着茶杯,并不回答。
唐铭回到位置上,身边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立刻询问,“怎么样,咱们这位堂妹聪明不聪明?”
“你们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唐唐铭回答。
很快,内侍端着几个酒杯过来,说道,“小殿下请几位喝酒。”
几个人抬头看,唐雎正笑着一脸温柔,看着他们,唐铭不自觉肝儿颤了一回,总觉得这个妹妹和想象中的年少气盛,胆大包天不太一样,有点看不透她。
宴会午间便散了,唐雎没有留在宫中休息,当时就走了。
后来几天里,唐铭明里暗里想要跟唐雎交好,但是唐雎若即若离,一个字不多说,但一个字也不少说,很长一段时间里,气氛很是微妙。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年光阴转瞬即逝。
唐雎的弟弟起了大名,跟小名是一个字,因为晋王叫着叫着觉得很好听,就这么定下来了。
唐雎的书册也在衍到先生的祭日到来之前整理好了,天下局势也再次发生变化。
北齐王身死,外戚篡位,挟天子以令诸侯,本来会被人唾骂,但因为北齐和匈奴在玉门关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战役,北齐民众感觉跟着他们不会和前面那个似得那么窝囊,也就平定了。
而夏朝内乱在大虞与南楚以及南蛮三方合力扰乱之下,迟迟不能平定,夏朝南方逐渐陷入混乱。
夏疏一开始没有重视,发觉之后,已经派大军前往平乱,此时胜负未定,内乱这种事情,赢了输了都不是好事。
大虞皇帝新晋宠妃,也就是夏朝皇帝的妹妹身怀有孕,若是生下男孩子,还不知道大虞后宫要起什么波澜。
哥哥娶了夏朝公主,弟弟要娶晋国公主,天下人不免看不起大虞这首鼠两端的行为。
当年五月半,现年十九岁,但异常成熟堪比她爹的晋国公主,迎来了浩浩荡荡的大虞使团和她未来的夫君。
唐雎心中异常平静,接下来她还要等二十或者更久,可是那又怎么样,她等的起。
十里红妆,风光大嫁。要嫁的人还是声名显赫的大虞秦王,不管唐雎心里是怎么想的,天下人总是无比羡慕于她。
短短一年,唐雎身量没有再长,但是或许长期沉浸在书卷之中,或许刻意为之,她的气质异常内敛,像一把宝剑,完完全全被收入剑鞘之中。
白璟乍一看她的样子,都有些不敢置信这是他要娶的妻子。
唐雎沉默又克制,白璟的感觉,真的非常非常奇怪。
他倒也直接,夜半三更翻墙就过来找唐雎了。
“堂堂大虞白璟公子,夜半闯我的闺房,是来讨打的吗?”
她笑的随意俏皮,白璟才轻松一些。
“你今天可把我吓坏了。”
“你要理解我,”唐雎直白道,“我马上就要背井离乡,很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你这样高调,我心里难受。”
“怎么会不回来,你想回来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话虽如此,事情却不是这么做的,”唐雎摇摇头,“嫁出去的女孩子就是泼出去的水,我日后以什么身份回来都不合适……好了,睡觉吧。”
白璟把她揽在怀里,抱的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