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冷，午休时在教室也待不住，好不容易遇到可以积起来的雪，又逢期末考试结束，高二的老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此时，高一接到紧急通知，已提前放假，而高二还在等消息。
钟鸣的城堡雏形已出，姜嫣又一次丢掉他们跑掉了，“她又去找个什么玩意回来？”陈泽说。
“谁知道呢，等着吧！”钟鸣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次姜嫣带了自己用剩下的水彩颜料、画笔还有调色盘过来，一起跟来的还有唐怡，她手上拿着个矿泉水瓶。
“要不要给你添点色彩？”姜嫣举起手上的东西。
“行，算我俩的共同创作好了！”钟鸣很大方。
姜嫣拿出画笔调开颜料，渐进着往上点，颜料一点点铺陈开，冰雪稀释了色料的饱和度呈现出一种朦朦胧胧水汽氤氲的效果，但在白茫茫的操场又是那么显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压抑的高中里凭空出现一个造梦城堡，围观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1班的和15班的先上，他们停下打雪仗，免得城堡遭到破坏，又在一旁码了好几个小雪人，像守城的精灵，看着十分可爱。
一中的走读生里不少是从下面个县里考来的，市区这副光景，只怕有几个县城更遭，家长已和老师商量，住得远的学生这时都回宿舍收拾行李，只等各科老师把作业布置下来，操场上人少了不少。
“你堆的？你画的？”迟尉薇走过来，视线从钟鸣转到姜嫣身上。
“是的，我搭的姜嫣上的色。”钟鸣替她回答了，姜嫣没有做声。
“你还是想学建筑啊？”迟尉薇问他。
“对。”
“好吧，那给你们纪念一下吧！”说着迟尉薇掏出个照相机来。
“你这也太高级了！”陈泽像看变魔术一般盯着她手上。
“快站好，”迟尉薇催促道，然后她看向手上调色盘都没收起来的姜嫣，催道：“你也快点，然后赶紧来换我。”
有交换就好，她这才安心入镜，迟尉薇的情分她可欠不起。
“你看看我照的，就按这个标准来。”迟尉薇指挥到。
照相机里三个人鼻尖脸蛋都是红扑扑的，透着傻气，但在这个还可以恣意的年龄又有什么关系呢，每一个人都是生机蓬勃的。照片虽是无声的，可拓下这一刻的瑰丽，也成为他们的青春中一笔不可磨灭的丽色。
“你给我拍的这是什么玩意？”迟尉薇皱眉道。
“我不太会用。”一对比，姜嫣也有些不好意思。
“就照着我给你照的这种角度来，我俩身高也没差太多啊！”
姜嫣抬头目测一下，“别看3、4公分，还是挺多的，毕竟人脸也就是几毫米的事情。”这话立马让迟尉薇泄气了。
“我来帮你们照吧！”连新来的美术老师都被吸引过来了。
迟尉薇先打量他片刻才把手上的相机交给他，好在美术老师并不在意她持怀疑的态度，几张下来，连迟尉薇都露出信服的表情，同样的相机，因为拍摄的人不同会得到遗憾与惊喜两种截然不同的效果。
“你们分工鲜明，配备很齐全嘛！”美术老师同他们玩笑。
“是很巧，也没约好，陆陆续续什么都有了。”姜嫣因与他更熟，先回答道。
“你学过吗？”迟尉薇突然问他。
“你说照相？是有摆弄过。”
“能不能教教我？”迟尉薇的眸子在雪地里晶亮。
美术老师失笑，“你们的班主任和年级主任马上就要过来通知散学了。”
“那就下学期开学再说吧！”迟尉薇就这么定了，然后潇洒的走掉了。
文韬一过来，就遭到1班人的围剿，“邪了邪了！”他喊，大家笑闹成一片。
“我们1班的一起到那边去照个集体照吧！”文韬又喊。
大家果然停住，三三两两的朝姜嫣这边走来，钟鸣和陈泽很贴心的退到一边去，“我去和梅阿姨说一声，我们班也照个！”陈泽和他说。
“你俩堆起来的啊？”文韬还问他二人。
“我堆雪他造房子。”陈泽点点钟鸣。
“小伙子不错，可以去当建筑师了！”文韬冲他们直笑。
“谢谢老师！”钟鸣本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可听了这话真的让笑意浮上他的面庞。
文韬把自己带来的相机交给钟鸣，由他帮着1班全体照了张难得的雪景大合照，钟鸣和姜嫣的梦幻城堡留在很多人青春的记忆里。
梅丽明把15班的人也召集起来，合照留念完刚好年级主任出现在看台上，在叫高二的集合。
胡焕章站在滑溜溜的看台上，差点滑倒，握着话筒安抚着底下的学生，“你们别急，马上就放你们回家去！”
“我们都冻的受不了了！”
“是啊，到处都好滑，摔的屁股疼，差点骨折了！”
底下的学生们都在喊，附和声不断，嘈杂中只听到一声“大家回家时注意安全。”终于放假了，全体欢呼。
“2班的，你们要像合照的，就去那边集合。”吴略喊一声，又朝钟鸣和姜嫣的杰作那边点点。
没一会，2班绝大多数人都聚在那里，天寒地冻冻不住他们的笑脸。
“真没想到这么受欢迎！”姜嫣喜滋滋的说。
“这是我这学期最高兴的一次。”钟鸣脸上也有止不住的笑意。
姜嫣的假期还没结束，待冰雪消融后，她还得继续画画。
放假没几天，钟鸣母亲颜慧素说是同学聚会，一直玩到夜里十二点才回来。这是实在罕见，自她确诊红斑狼疮以来，甚少晚睡，所以钟鸣也没睡，一直听着动静等她回家。
听到客厅动静，颜慧素回来了，和钟翔在外面说话，好像喝了些酒。钟鸣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仔细看了看她。颜慧素因病好些年没有喝过酒了，相比钟翔，她的生活简单许多。原先与她交好的朋友，这几年因为回老家养病来往很淡。
钟鸣看见她面上泛起的潮红，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这样。
钟鸣与钟翔父子俩一起搀着她，想让她在沙发上坐下，结果她却不肯配合，不停推开钟翔，嘴里喊着：“你别动我，让我自己待会……”
钟翔没有表情的说：“不动你，那你自己坐沙发上来。”他把她往沙发上带。
钟鸣搀扶在她另一边，“妈你怎么喝酒了，是不是喝了不少，我觉得你有点醉。”此刻，他没有说不能喝酒这话。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颜慧素疲惫地歪倒在沙发上，微喘着。
钟鸣端来一杯柚子茶，“爸，你把我妈扶起来点，让她喝点柚子茶解酒。”
钟翔的手被颜慧素一把挥开：“别碰我！”
气氛本就不对，现在更冷，三个人静静呆了会儿，钟翔说：“钟鸣你进去睡觉，我来弄。”
钟鸣没有动，他不放心地看着歪在沙发上面色郁结的妈妈。
钟翔一边说着没事，一边试图去把颜慧素拉起来点，谁想她忽然用力甩开他，极其厌恶地吼了句：“钟翔，我叫你不要碰我！”
这一吼，深夜的宁静彻底被打破，气氛冷硬，颜慧素的声音像凿碎了冰面，这个家表面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站在旁边的钟鸣心猛地一坠。
钟翔面不改色，眼睛定定地看着妻子，却对儿子淡淡说：“你先回房去。”
钟鸣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只得木讷地回到房间，外面渐渐传来父母的怨怼声。在他的印象里，他们没有吵过架，颜慧素和钟翔都不是会吵架的性子，两人如有争执，必是冷处理结束，最终还是有商有量的和好。
可是今天晚上，他们在大吵，吵得他心里直发堵。妈妈喝多了，扯下往常的平和。爸爸应对起来，却是心照不宣。这一年钟鸣17岁，还有一年不到他就是一个成年人了，可他还有对家的眷念。
“你自己什么身体状况你不清楚？”
“我什么状况？钟翔，我被你逼得还不够？你要知道我只是身体有病，其余可是个正常人！”
“我逼你？颜慧素，你发什么疯，你看看你在孩子面前什么样子？”
“你看不下去我也没逼你看。我告诉你，跟你一天都待不下去，我们彼此彼此罢了！”
隔着一道门，外面传来哭声，拉扯声。忽然一声脆响，不知是哪个杯子碎裂了。钟鸣半边身体陷在台灯的光晕里，他的眼泪一向很少，他抬头看着柜子里摆放的模型，上面承载了许多来自原来那个家的记忆，现在对于原来他的记忆越来越模糊，随之而来的是渐渐模糊的视线，他的手搭上双眸，头靠在墙上，就让他们这般发泄去吧。
终于，外面静了，却又忽然传来摔门的巨响声。钟鸣不知道是谁出去了，他更担心身体不好的妈妈，他赶紧跑去客厅。
空气里有淡淡的酒气，地上狼藉着，柚子茶和玻璃渣洒了一地。多年不沾酒的颜慧素虚弱地靠在沙发上，一只手遮住脸，却还是有泪流下。
钟鸣默不作声的收拾好地面，然后拧了条热毛巾来，颜慧素接过去，颤抖地捂了会儿眼睛。过了会儿，她转过脸，看儿子满面的不安与担忧，“对不起，妈妈不该喝这么多的。”说着说着眼泪却又溢出来。
钟鸣又去拧了热毛巾来，“妈，你别喝这么多酒，也别和爸爸吵架，喝酒生气都对你身体不好。”
颜慧素摸摸儿子的头，钟鸣小学三年级后她就很少和儿子做出什么亲密举动，“今天是我没节制，以后不会了，妈妈还要看你以后去做更多你想做的事呢。”
钟翔整整一夜没回来，而钟鸣则是辗转反侧一夜睡的极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