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嫣打开家门时，饭厅里炖起了锅子，起了一团团白雾，看着很有家的温馨感。这一年她家的新房已装修好，预计一大家子人只在小年那天去暖屋，就继续通风敞气。
“你爸今天不回来吃饭。”周小娟拿来碗筷，又在厨房进进出出。
她早已经习惯这样了，也没什么话要说，进了厨房洗洗手就坐在饭桌前。母女俩面对面坐下，吃着热腾腾的晚餐。
“对了，冯阿姨想找你借高一下学期的物理、化学、生物书。”周小娟在下白菜的空档和姜嫣说到。
听到冯阿姨这个称呼，姜嫣抬头仔细看了她妈妈一眼，然而周小娟全副注意力都在掰白菜叶子上，“哪个冯阿姨？”姜嫣装出记忆回忆状。
“原先和叶曼一个办公室的冯茹，她儿子现在上高一，想趁着寒假预习一下。”
“那怎么不找叶阿姨家方恬要书去？”姜嫣故作不知的问道。
“方恬不是读了两个高一嘛？”掰完白菜，周小娟才坐下。
姜嫣面不改色心不跳，“哦，把这茬给忘了，冯阿姨现在在干嘛呢？”
“早出来了，那时候她离婚带个儿子，前夫又只给那点钱，嫌拿工资钱少，出去开店去了。”
“这样啊，冯阿姨现在开店或者是住的地方和我顺道不？方便的话，我顺道给她好了。”姜嫣很体贴的提议。
“她那个店就在青少年宫前面的康庄路上，卖豆制品，很好认，你往那块走一截就晓得了。”
说完，周小娟就拿起手机给冯茹打了电话过去，“哎，冯茹，我姑娘在那边做兼职，明天给你把书送过去……不谢不谢！”
姜嫣对冯茹实在没什么印象，又觉得这个时间点实在太巧，是以好奇极了。比着叶曼的模样，她在心里勾勒出一副豆腐西施的形象来。第二天中午，她带上书往周小娟给指的方向走，果然没多久就看到一家豆腐店，豆腐脑、各种豆腐、豆干还有腐乳，品种齐全码放整齐放在玻璃柜里。如今的冯茹白皙丰满，像她店里的食物那般，她烫了满头卷发，除了一侧卷曲的刘海其余全部整整齐齐拢在脑后。
“看点什么？”冯茹已经认不出姜嫣了，以为是客人来，起身招待。
姜嫣掏出课本，“冯阿姨，我妈喊我给送来的。”
冯茹愣了下，然后才惊讶道：“你是姜嫣？哎呀，长这么高这么漂亮了！”又招呼她进来，亲和力十足。
姜嫣笑着招架住她的热情，“阿姨，我把书送来就走的，我在青少年宫那边的少儿培训中心找了个兼职，带小朋友画画。”
“这么懂事啊！”冯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还有年轻时的影子，想来她也曾面容姣好过。
“没有，就是想赚点零花钱。”姜嫣不想再待下去，方恬的爸爸看着老实巴交的，倒是很会选人，年轻的时候就找叶曼那种真女人，老来换膀大腰圆但贤惠的冯茹过日子。
不断有从青少年宫下课的学生来买豆花，冯茹忙了起来，姜嫣刚好走脱，“冯阿姨，我先走了啊！”
“诶，等等，天冷，拿点热的去喝！”冯茹抽出空档和她客气着。
“这么忙就不用了，我那边也要上课了。”她才走出几步，买豆花的人也散开了。
冯茹望着姜嫣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周小娟倒是傻人有傻福，居然还派女儿送东西过来，人这辈子真是难得糊涂。
迟尉薇这一年本该在爷爷奶奶家过年，因为叶文澜她打着练手的旗号，白天里，两人总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转悠着，有时说笑，有时什么都不说只静静的坐着或并排走着，即使这样，迟尉薇她也乐意。原先她看不惯姜嫣那副作态，如今自己真遇上了，才能一下理解她的心情。
这天，两人在公交站台，有两个学美术的女生总不停的悄悄打量着叶文澜，直到她俯身去系散开的鞋带，两个女生目光更是直接起来，“好帅！”一个女生轻轻的说，但难掩兴奋。叶文澜四肢修长而伸展，低头时刚好展示出的是她饱满的额头和浓长的眉毛以及窄窄挺挺的鼻梁。
另一个女生嗔怪着拽了下她同伴的袖子，“你小点声。”
叶文澜头也不抬的慢悠悠系好两只鞋带，女生们这样，她早就习惯了，有时甚至觉得很烦，但她也从不表露。
公汽来了，带走了叶文澜，上车后她微微前倾着身子，一直看着朝她招手的迟尉薇直到视线外。
迟尉薇心情很好，她想了想干脆把电话打给姜嫣。姜嫣没有接电话，过了十分钟她才打回来。
“忙什么呢？”迟尉薇问。
“兼职攒钱。”课间俱是小朋友的笑闹声，姜嫣握着手机往楼梯道上走。
“你要这么钱干嘛？”
姜嫣轻笑一声，“哪有很多钱？没几个钱就先不谈多少了啊！”
“你兼职攒钱干嘛呢？”迟尉薇换一种问法。
“用掉。”
迟尉薇翻了个白眼，即使姜嫣看不到，“废话，赚钱就是拿来用的，我是问你具体用途。”
“做激光脱发际线。”
“来真的？”迟尉薇一愣，很快想起她的看图说话、我问你猜举动。
“真的”
“该不是因为我吧？”
姜嫣嗤了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一直都有这想法，之前刮过，效果不能细看。”
“那我当时说你发际线低，额头窄，你生什么气？”迟尉薇还理直气壮起来。
“我早知道了，就等着神不知鬼不觉的去做发际线的，要你多嘴提醒别人。”
“就脱脑门上的毛啊？身上呢？”
“刮就行了，据说还是挺疼的，又不像发际线是刚需，再说全身都激光脱毛那得花多少钱？”
她的事可真多，“你怎么不说自己是毛人呢？”
“你能说点好听的不？”姜嫣还是笑着。
“可以，你这样的比较经得起掉发脱发。”
“谢谢。”这个优势姜嫣还是挺喜欢的，尤其在她见了好些二十来岁就发际线上移，有地中海前奏的男人后，她越发觉察到毛发的重要性。
挂了电话，迟尉薇笑了笑把手机揣进兜里，这样的姜嫣比之前看着顺眼很多，她对姜嫣最初的恶感来自于她的欲语还休与投石问路，仔细接触下来才发觉姜嫣和陈泽很像，他们戴着镣铐跳舞，保留着部分本性努力做一个能被大家认可的人，心态入世且积极，永远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小年那天，所有亲戚都去了姜嫣家的新房，一套装修精美的复式，姜嫣这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卧室，推开门满眼的粉嫩，“这太公主了，不适合我！”
“怎么不适合了？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才适合你？”她的堂姐还笑。
“海巫！”姜嫣脱口而出。
堂姐笑着拍了她一把，“去你的，少来了！”
她的这个堂姐长得更像伯母一些，乍一眼看去比姜家人好看，但骨架生的有些粗大，看上去很容易发胖的样子。
一大家人吃饭喝酒吹牛，把姜嫣家的新家夸了又夸，又念叨着自家也要买房的事，一直聊到下午才散场。姜嫣的爷爷奶奶惦记着年年那几道菜，慌着赶回去准备，临了叫上已不再是考生且使唤的动的她。
“你杨奶奶也要来的，她买了菜，和我们搭伙一起做一点。”
“那钟鸣去不去帮忙？”姜嫣立马问。
结果她奶奶瞟了她一眼，“好不容易喊你干回活，净盯着别人！”
刚才脱口而出的时候还怕老人家多想，只没想到她奶奶会是这般解读。
姜嫣跟着爷爷奶奶进屋后才看到屋里好大几个盆，里面都是搅拌好的鱼蓉和肉馅，桌上是削了一小半的荸荠，还有没有处理的小葱和生姜。
她先拿了荸荠削着，开始奶奶还制止，“弄这个手冷。”
“没事，我慢点削，干活手哪儿会冷！”姜嫣手上不停。
她奶奶见孙女坚持，只得先给钟鸣姥姥打电话，没一会祖孙俩一前一后的过来了。好久没见钟鸣，姜嫣从手上的小刀和荸荠上抬起头，和他笑了笑算打了招呼，然后很乖巧的喊了声“杨奶奶”。
“准备了这么多！”钟鸣姥姥惊讶着看了几个大盆。
“做好了就不多了，还有你的呢。”姜嫣奶奶拿着菜刀从厨房出来。
钟鸣姥姥还带了两个围裙来，自己一个塞给钟鸣一个，摆明了也是要喊他干活。钟鸣系好围裙，坐到姜嫣对面，也拿起荸荠来削。人的脸要到20岁才定型，他好像也长变了些，正朝着男人的方向发展。
两个人很快处理好了一堆荸荠，姜嫣把削下来的皮收拾干净，又擦干净桌子才给钟鸣继续使用。
钟鸣姥姥还笑，“你这习惯嫣嫣都晓得了！”
姜嫣笑了笑很体贴的说：“要擦的，擦了好垫抹布放砧板。”
钟鸣姥姥赶紧指挥他：“那你来把荸荠剁成粒。”
“还是我来吧，我今天专门负责荸荠了。”姜嫣赶紧揽活儿。
钟鸣姥姥笑眯眯的，“到底还是女孩子懂事贴心。”
姜嫣奶奶又拿着把菜刀从厨房闪出来，“你听她的，她生怕只剩下刮姜切葱的活儿了。”
“奶奶，你快把刀放下再说话，怪吓人的！”姜嫣被道破了小心思，嗔怪着。
一时屋里其乐融融，年味，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