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饭桌前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姜嫣随便扒拉了几口便放下碗筷收拾到厨房去。
“我去收拾下行李。”说完这话她就进了自己房间。
“过年就是心里烦,天天都吃差不多的,都是剩菜。”是她爸在抱怨。
“咔哒”一声,是筷子被搁在桌上的声音,姜嫣没有回头的慢慢踱进房里。她环顾四周,来时一个包走的时候还是这个包,她没有什么要带的,也没什么要收拾的,静静的坐在书桌前翻阅着自己还留下的一些画。
没多久就传来开门又关门声,她模糊听到爸爸甩下一句话就出门去了,大概又是去打牌。
“东西都收拾好了?”周小娟上楼来在她房门口问。
“喏,就那一包。”她扬起下巴示意一下,房门大敞着就是等着妈妈来与她说话的。
姜嫣在家还穿着过去的衣服,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待离家那天换上回来时的衣服即可,来来去去潇洒自如,想到这里,周小娟一叹:“过年也不穿个新衣服。”
“穿回来的衣服就是新的,回来了再买新的难得带。”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迎面对向妈妈,准备全盘接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周小娟走到女儿身边坐下,瞅一眼书桌上摆放的那张17岁时玉兰花下的照片,她有些恍惚,他们夫妻两都没有什么文化,早早出来赚钱养活自己,也算运气不错的赚到了些钱,但在女儿教育问题上一向简单粗暴。他们奔着分数线与名声出钱,“结局”尽如人意,只是结局于他们无非一所大学,而姜嫣却借此一步步脱离了父母的人生轨道,于她是水到渠成。于周小娟却是充满了隐忧,她对女儿往后的路全然陌生,一无所知催生出了紧迫与焦躁。
“你爸说的那些,话糙理不糙。”
“不是每个人都会复制自己父母的模式,就像我,从事的相关专业和你们的一点交集都没有。如果每一代的儿女都只是在复制着父母的路数,你们又为什么要出钱支持我继续学美术呢?”
“工作与家庭生活不同,工作不想干了可以换,家庭有的选吗?要是你的成绩稳扎稳打能考进重点大学,用得着去学美术吗?这叫冲现实低头!”
“是啊,刚好是殊途同归了,说真的,回过头来说句不腰疼的话——我真的很庆幸当初自己成绩中等了。”
“你是受他的鼓动才想去学美术的吧?”
“不是,妈,你都忘了吗,当初是你一力主张的,在顾老师和你夸奖我之后。如果不是他,我的成绩只能进普高……”她接下来的话被截住,周小娟追问:“那时说是为了学习,其实都是奔着钟鸣去的吧?”
“有他这样的标杆,难道有错吗?”她反问。
“是是,钟鸣在你心里是万能的?”周小娟心酸又气结。
姜嫣有些受不了,“妈,能不能不要揣测,不要夸张!”
“我说错了吗?你这是被人家的光环迷昏了眼,颠巴巴的上赶着追着他跑,从来不掂量下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见女儿肃穆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多少,跟着火力全开道:“你已经工作了,他还在读书,接下来他是毕业工作还是继续读书,还是要出国?”
姜嫣试图开口,一把被挥手打断。
“他家的事情,我们还不清楚吗?他姥姥姥爷过段时间就去儿子那里去的,无论是哪一边亲戚都怂着他出国。就算他不出去了,要是继续读研,又是浪费你三年。行了行了!”她再次阻止了女儿开口,“你想说他留下来工作,前途也不错,对不对?”
“我想说的是前景。”她试图纠正下父母这辈人的看法。
“真要这样,这种可能性能最大,你今天和你爸那个态度啊?”
“否则呢,我们都才22岁,人生才刚起步。”姜嫣感到可笑,才催的婚转眼就忘了吗?
“你现在把他带上门,我们现逼你们结婚去吗?你连给自己父母公开的勇气都没有,现在喊我们相信你的选择?女孩的青春耽误不得,这一年年的很快就拖过去了,尤其是你这样谈恋爱的,巴心巴肝,一点压力都不想给他,换我是个男的也乐意和你先谈着再说,轻松潇洒。你怎么不多替自己想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话能流传下来道理就不会少。他妈多好个女人,结局你也看到了,你倒是没复制我们,我就怕你复制他爸妈去了!”周小娟面露讥诮,越说越离谱。
姜嫣紧抿住双唇,努力把到嘴边的话一次次咽下去,关于钟鸣父母她已经听过三个版本了,无非外人站在自身立场上添油加醋,其实事实并非如此。在她看来,钟鸣父母的婚姻并不失理智与道义。
“我知道你是一路心气渐高,我和你爸这种大老粗也管不着你了,可你也不想想没有我们哪有你现在,不是追在人屁股后面听人说两句什么艺术什么理想就能穿衣吃饭的。你现在立志要活的比我和你爸高级,可千万不能和我们一样,行,你就去闯吧,撞的头破血流才好!”可惜周小娟沉浸在自己自怨自艾的演讲当中,完全忽视了姜嫣那张隐忍又按捺不住的脸。
“妈,”她咬紧的牙关将将松开,面部轻颤着,声音也在抖,“你是不是因为我爸这么多年和叶阿姨算的清,撇的也干净,所以对此特别满足?”话音刚落,面上就挨了一耳光。
姜嫣的头被打偏到一边去,松松挽着的头发也散落了些下来,挡住半边脸,她透过头发的缝隙看着面前的人,母女俩沉默着、僵持着。好半晌,周小娟攥紧微颤的手,一个指头点到她面门上来,一个字一个字像钉子般往外吐:“说什么女生外向,你压根就是条白眼狼。”说完,她怒气冲冲的走开了。
她终于走了,姜嫣只觉得虚脱,她呆坐片刻勉强撑起发软的身子,一声斥骂吓得她心头一突——你就是条白眼狼,我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女儿,对你这么好。
门框边的脸孔十分狰狞,姜嫣保持着姿势不动,面目平静的看着她浑身因为愤怒、激动而抖动着,其实自己的父母错的很离谱,孩子和父母常有不同,而能结为夫妻的才是最类似的人。
第二天醒来,距她离家前半天里,母女两的视线如有相撞也很快移开了,姜山在家大男子主义惯了,也无心留意妻女的反常,只一味拉着脸重复着对女儿行为的不满。她没有让任何一个人陪她去火车站,就连钟鸣也没有。
——别来陪我了,我就一个双肩包,在家多陪陪姥姥姥爷吧。临出门前,她发出最后一条短信,钟鸣的姥姥姥爷将会在四月时出国小住一段时间,其实她更怕用这张黑气沉沉的面孔来面对钟鸣,也更怕他追问。
下了火车,回到租屋,她在一点点的扫洗清换中心情一点点平复下来。年后第一天上班,不少同事一边叫唤着过年胖了不少可也还是带了吃的来,大家聚在一起开了个轻松的早会,聊了聊过年,展望了下今年。姜嫣入职后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内,房价飞涨,很多专家说只是因为大型基础建设遍地开花造成的短期现象,而他们公司就在地产商与民众心态的博弈中,接连拿下几个大单。大家感慨着又期盼着,虽有隐忧此刻也喜气洋洋,姜嫣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感到满足。
她才刚起步的工作,租住的四十几平的小屋,交流还算顺畅的同事,这些就能构成她的满足。
一周后,钟鸣归来。
才过元宵没有多久,公司还不忙,这天她准点下班,站在楼下抬头就看到客厅的灯已亮着,心情雀跃的跑上楼去。
打开门,“你回来啦!”
“你回来啦!”
两人相视一笑,暖气还未停,傍晚的风吹的她的手凉凉的,她故意去冰钟鸣的耳朵,问:“你想没想我?”
他才洗过澡,新换下的衣服有洗晒后的清香,“这话该我来问,要来送你偏不让,之前不是还说你爸妈都不跟着的吗?”
“多熟的路了,春运里人又多,我行李少,一个人就好,给火车站减负。”她开着玩笑掩过。
“好好好,你最低碳环保了。那,我炖的牛肉你别吃?”钟鸣逗她。
“你炖都炖了,不吃更浪费。”她捏捏他的耳朵,跳下沙发进步跑进厨房,把晚饭端出来。
饭毕,她一把揽下洗碗的活计,“怎么能让人既做饭又洗碗呢!”说完她进厨房慢悠悠洗着碗,一个碗一个碟的在水下冲净泡沫,钟鸣闪进厨房来,从后轻轻圈住她,可惜姜嫣并不为身后的温暖又清新的怀抱所动,只不紧不慢的继续着手上的活计。
钟鸣轻叹道:“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想我!”他圈住她的手紧了紧,说话时嘴唇贴近她的耳垂,洒下一片温热的呼吸。
她的颈窝一热,耳廓也红了,钟鸣轻轻的吻她的耳垂,男人因为成熟,欲念变得锋利。她身子一颤,慢慢搁下最后一个盘子,“我还没洗澡呢!”
她往后推他,纹丝不动,只好将凉凉的湿手搭在他手上,钟鸣下意识一缩,这下气氛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