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韩梦心满意足的屏退了其余人,“时间还有一会儿,我先和老同学叙叙旧,待会你们敲门喊我就行。”
两个伴娘果然是花钱由婚庆公司请来的,闻言立马出去了,还不忘把门带上。
韩梦看着镜子中的她,她也在看韩梦,这种感觉很奇怪,同学这么久从来不是要来参加对方婚礼的关系,结果现在她成为陪伴新娘最近的一个人。很快韩梦就该站在搭好的台子上,真不知道她的心情是激动是幸福还是紧张,等在那头的是她今日志得意满、春风得意的源泉,而在此的前一刻她却留下姜嫣来分享自己的情绪?
在韩梦看来,姜嫣有一副略有争议的皮囊,她丰润的嘴唇与窄瘦的脸拼成一张有野性的面容,可面上又常挂着笑,你不能说她不好看,可承认她好看也让人心不甘情不愿,总之很矛盾。不管怎样,现在总比她曾经的样子美太多了吧,想到这里,韩梦倏尔一笑,“你真的变漂亮了好多,也真的很辛苦。其实我很懂你,我少年时期也受了很多苦。无奈我很懦弱,不敢做太多反抗。整齐漂亮的时候很多人喜欢,小时候衣服破破烂烂,还没人给换洗的时候一堆人奚落,人情冷暖早己看透了。”
“嗯。”她觉得不可思议,这是在忆苦思甜?
“只是我和你不同,很懦弱,一方面是心善,一方面是胆小。”
“所以?”她更加不明所以了。
“我能理解你,天生人恶胆大,希望你以后多行善,人生的路很长,不到最后一刻,不知道谁是赢家。”
“赢家?你说我和方恬?”她感到十分可笑,“这个就类比不了了。”
“幸福感,从来不是依靠学校、工作来衡量的。你说方恬不如你,可是未必如此,你看她的时候,是以你的价值观去衡量她,可是她未必觉得不幸福。而你,受了如此多痛苦折磨,一心追求美丽追求人上人,可是未必真正活在幸福自在,未必真正嗅闻过一朵花的香味。你的曾经看起来很痛苦,这是我的感觉。”韩梦无比怜悯的说道。
“人生从来就不是善恶因果,从来都是控制在自己手里。况且,我一直认为我自己有原则有底线,主张冤有头债有主,偶尔还算善良,呵呵,”她停下来有些怪的笑了笑,“说来好像很奇怪……”她又开始哈哈的笑。
“这么多年方恬一直有董林,很少有人能这么幸运遇到这么痴情的人。”她色厉内荏,声气渐急。
“你看,我本来不想说方恬现状的,你非设套诓我说。我说了吧,就知道会有你这种论调。你是琼瑶剧看多了,苦命的女主最后有个大团圆的结局?不过无论她现在哪样,都跟我没什么大关系,是她自己的性格问题,幸福大体是相似的只有不幸才是多种多样的。你后边说的那些都是骗小孩子的玩意儿,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正自在的,花香不香要看你有没有能力拥有花,别那么酸——”
她话说的刺人,韩梦却酝酿半天也不见怒色,“不不,你误会了,我很欣赏你的。我觉得你很厉害,这是真的,我也觉得一切事在人为。但我也是真的觉得你可怜,就像我觉得自己可怜一样。最初也只是想提醒,人生的路既长又远,凡事留个后路。方恬也可怜……”
她打断韩梦的话,“我们都不是同类,是啊,我可怜的小学生涯,可怜的青春期,但我也不认为可怜就该得到幸福。我想以我这样的性格,也不会不幸福到哪里去。我是吃了很多苦,后路这东西我也不太懂,如果一定有条退路,就是我曾受的这些苦吧。”
“我羡慕可又做不到你的报复行为,被欺负了,哪怕几年,也要默默地报复回去。其实我一直有点恨当年的自己不如你那样有心机,十几年也就这样默默的过去了。我的孩子如果是个女孩,我也不希望她像方恬那样的性格,自以为是,孤傲清高。我希望她能像你一样,在这个善恶不明的社会保护好自己,面对伤害能有勇气有能力回击。”韩梦双手叠加在小腹上。
“会的。”这一刻,她终于也会为黏糊的韩梦感到动容。
“要过去了!”外边的人在敲门。
韩梦站起身,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这次,姜嫣帮她托起了婚纱的下摆。
姜嫣终于入席,她看到韩梦已经站在台子的那一段,在新娘与新郎汇合后,男方父亲拿着稿子念了很长的一段话,久到身旁的阿姨窃窃私语:“女方就来了一桌人。”是的,她走过来时就发现了,韩梦这边仅仅一桌。
等新人过来进酒后,她就先行离开了,钟鸣昨天下午就回来了,两人还没有见过面,这时正在对面等着她。一出酒店,就看到穿着驼色呢子短外套的钟鸣,该是等了有一会儿了,他觉得有些冷的踱步。
“怎么不多穿点?”她过了马路小跑着过来。
“早上以为今天会出太阳。”
她才从暖烘烘的婚宴厅里跑出来,就拿自己热乎乎的手给他捂着,钟鸣笑了笑把两人的手一齐揣到自己口袋里去。
“今年过年感觉怎样?”
“我爸那边都还好,就是姥姥姥爷这儿,我帮着舅舅劝他们过去住一段时间,先试试看能不能适应。”
她心里一动,状似无意道:“有和家里人商量下你的事情吗?毕竟,他们的看法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钟鸣轻轻捏了下她的手,“你知道我爸怎么说的吗?他说‘你自己定,同样年龄里你比我优秀,现在是属于你们的时代了,我的话你也就听一听。’”
“那,你妈妈那边的,是什么看法呢?”
“舅舅、舅妈倒是理想规划的不错,不过倒是可以借用我爸的话来回应下。”他语气似玩笑,顿一顿又说:“姜嫣……”
他的对话被大街上互砸摔炮的孩童打断,有小男孩躲避同伴时撞在树上,咔嚓几声,有树枝断裂掉落下来,雪灾后除被当即压断的树枝外,还有好些冻死的枝桠来不及处理。事情发生的很快,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了就被钟鸣紧紧护在怀里,只感觉有树枝从后背滚落,还挂了下头发,然后整个人被大力拽到街边的商铺檐下去。
好在枝桠不大,除了几处灰扑扑的印子与碎屑外,钟鸣没有受伤。两人心有余悸,哪里都不打算去了,直接回到钟鸣家中。她沾湿了毛巾来给他擦拭,突然听到一句——你是同龄人,这也是你的时代,你的话对我最有参考价值,你说的,我都会听进去。他的语气像在说笑,也有认真在。
她擦拭的手顿住,也没有出声,只是轻轻把藏在发间的碎屑取下来。片刻之间,状似轻松地笑了,“反正就盯着这一个,干嘛不试一次,还记不记得我过英语四级那会儿的打赌,我赢了还攒着在呢。”
他扭过身子盯着她看,“姜嫣,不是什么都可以拿来赌的。“
“我不和你打赌,我要你这次放手去做,你答应我的,我能一次过四级还不是低空过就答应我一件事。“她的表情近乎执拗。
她还小心翼翼的靠近着钟鸣的时候,每次听他随意谈起专业上的那些东西,听不懂,却又有一种崇拜的、莫名欣慰的心情,那是他少年时期的理想不是吗?现在,她怎么可能拖住他前进的步伐。
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阳光终于洒进来,照在他们的脊背上。
这天,她回到家,父母围坐在饭桌边,见她进门,周小娟进厨房去把饭菜端出来。
“中午吃的婚宴,晚上还炒几盘菜啊?“她洗了手帮着拿碗筷。
“我们有事和你说。“姜山开门见山道。
直觉不是好事,姜嫣放下碗筷,望向父母。
“你在和颜家那个外孙谈恋爱?“姜山开始发问,显然他没给妻子插嘴的机会。
“嗯。“
“什么时候的事?你们其实早恋一直在一起?“
“没有,最近的事。“
姜山哼一声,“要是明年被人看到,你就明年说才开始。“
她以沉默应对。
“我们倒不是说你不该谈恋爱,毕竟年龄也到了,起码要和父母知会一声,我们生你养你一场的。还有,他家的情况你都了解吗?“
“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他爸因为和女下属搞婚外恋把工作都调了?“
她爸这样说,对也不对,但是姜嫣很明白他搞一言堂惯了,也不反驳,只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你找家庭残缺出身的,还瞒着父母?“后半句是用吼得出来的。
“我没瞒着,就是怕才一亮相,你们就逼着我结婚。“
“行了——“姜山摆摆手,”你那套别人不知道你的,我们还不清楚,无非是自己晓得这几年结不了婚,不敢开口,藏着掖着,自欺欺人。“
这话她爸可是又说对了一半,再换个窝心点的说辞:“我有工作,自己还挺喜欢,也想先好好工作,免得对不起学美术花的钱。”
“你们再不吃,菜都凉了。“一直慢吞吞吃着饭,默不作声的周小娟开口打断这父女两。
姜嫣从来都不怕她,可是这次不同,毕竟妈妈之前就有过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