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假象
栀夏2020-07-29 17:393,455

  “你怎么在这里?”显然,钟翔说的是汪心兰。

  “今天能碰到你儿子,很开心,小时候一到寒暑假有时候你把他带到办公室,我们相处的很好。”她淡定自若的笑。

  见钟鸣那张暴风骤雨即将袭来的脸,钟翔自然不信汪心兰单纯是来叙旧的,他强制镇定着,还穿着鞋就踩进客厅,“你这是要干什么?”他钳住汪心兰的臂膀,一开口,声音是止不住的颤抖。

  “懦夫!”汪心兰操起杯垫甩到他脸上去。

  “你撒什么泼?”钟翔不知是愤怒还是胆怯,大力拽了她一把。

  “你两头瞒,什么都想按你想的来,做梦!”汪心兰声音尖利,用力去抚开钟翔钳住她的那只手。

  钟翔大力把她往门口拽,汪心兰踉跄着冲钟鸣嚷:“什么都给你儿子,是不是还要我再等你守三年孝?人人都夸你是好丈夫好父亲,我就是最贱的那个垫脚石!”

  钟鸣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出大戏,短短不到一个小时,他的感官疲惫而麻木,他想嘶吼想发泄,可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最终,他只是回到书房,如雕塑般坐在妈妈常坐的位置,一动不动。

  外面平息下来,不知道父亲怎么解决好汪心兰的,钟翔满面疲态的走进来,看到坐在黑暗当中的儿子,打开灯小心翼翼道:“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出去吃。”

  钟鸣摇摇头,垂下眼帘不看他,走进自己房间,把才拿出来的东西重新收拾回去,又在家找了个箱子收拾了些妈妈的东西。

  “钟鸣。”钟翔一路跟着儿子。

  他闷声不响,一股脑往箱子里放书。

  “汪阿姨这边,我是不该这样操之过急的。对于她,我的考虑也够不慎重,房子过户的事情让她心存芥蒂,她的反应太激烈。”钟翔有些恐惧的向自己儿子打探,他牢牢的盯着钟鸣的表情。

  钟鸣不抬头,他不想与父亲对视。

  “我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钟翔的恳求着。钟鸣抬起头,再一次仔细打量父亲,他相貌堂堂,这一年鬓角染了白霜,但气度不减,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饱含舐犊之情。可是现在落在他眼内,却只让他觉得陌生和讽刺。

  “谈什么呢,爸,8年前?或者更早?”他轻轻问,站起了身,与之对视。

  钟鸣目光灼灼直逼灵魂,钟翔在他的目光中矮下身子,无比苦涩道:“钟鸣,我一直试图把这件事对你的影响降到最低,可是我知道,总有一天,我得来面对你的质问。我只希望,这一天来得越晚越好。”

  “于是你安排了一切,先到姥姥姥爷那边来安抚住妈妈,然后等她不在了,又来按照你的想法来妥帖的打点我,又欺瞒着你的……情人把房子过户给我,还要她配合你当鳏夫当到足够合适的时间,再告诉我,等到那时我自然是支持你们的,对吗?”他轻言细语,眉目紧锁。

  “对不起,对不起……”钟翔说了很多个对不起。直到被钟鸣打断:“爸,你很在乎我的感受吗?”

  “我绝对不愿意你受伤害。”

  钟鸣再度逼视着他:“那我妈呢?”

  钟翔缩瑟着移开视线:“你妈妈和病痛抗争了8年,让她安息吧。”

  “汪阿姨说她等了8年,这样算来你在我妈妈生病没多久,就在心里判了她死刑,让她提前安息了?”

  “不是……”他矢口否认。

  “那是怎样的呢?不管怎样,我还是很受伤。而且,在这件事里受伤害最大的那个人是我妈才对!”

  “其实,我曾经跟你妈妈商量过离婚。”

  钟鸣迸发出惊疑不定的目光来,他难以置信,只是摇着头,“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12岁的时候。”

  他努力回忆着,可是除了母亲突然被确诊红斑狼疮去住了次院,他不得不暂住在爷爷奶奶家外,充斥于他脑海的全是温馨安宁的日子,妈妈积极治疗,除了对治疗方案的担忧外,家里没有什么气氛不同的日子。他在心底说,姜嫣,看来记忆也会粉饰。

  钟鸣冷笑一声,“那你这是承认跟别的女人不折不扣的苟且了,你们保持不道德的地下情这么多年,还有什么可开脱的?”

  钟鸣不留情面的指控和轻蔑的眼神让钟翔哑口无言。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我永远不能和她说一声不必为了我忍辱负重,永远不能和她分担,让她不要一个人承受这么多。”钟鸣满面痛苦。

  “知道她生病后,我是绝不可能离婚的。你妈妈的选择也是如此,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那是当然。”钟鸣咬牙切齿。

  “我和你妈妈达成了共识。”

  钟鸣把目光聚焦在桌上妈妈的一帧照片上,那是还健康时的她,明媚皓齿,落落大方。

  “爸,妈妈病了这么多年,你为家操持尽心尽力,一向配合治疗从来不抱怨,邻居都说你是个好男人。没有感情,怎么能做到这一步呢?”

  “我和你妈妈之间当然是有感情的。”

  “那你为什么你要背叛她?”

  坦白果然是一件艰难的事情,钟翔苦涩的笑了,“人太复杂,只怕我给不了你答案了。”

  “好了,别说了,就到这里吧。”说完他起身去厨房开冰箱给自己弄了些吃的。

  很多年后,钟鸣才明白爱情的反面并不是背叛,而是虚伪,能够背叛的该是和契约精神挂钩的婚姻。

  钟翔本想陪他下厨,两人再一起吃个晚饭,没想他电话孜孜不倦的响,他不安的望了眼儿子。

  觉察到父亲的目光,钟鸣头也不回的说:“我想安静下。”

  最终,门咔哒两声响,钟翔出去了。

  钟鸣将母亲的照片放到枕边,躺在黑暗之中。大概是凌晨,父亲回来了,走到他的房门口还朝里望了一阵。他没有吭声,只是差不多彻夜未眠。

  除了上大学,他们朝夕相处,住院时也总不离左右,可是他却把母亲唯一流露出苦闷的那次当成了病痛折磨下的郁结。在这样的双重煎熬下,她还在担心着儿子的成长。

  从他一出生,自身极优秀的颜慧素就严格而无微不至地教育引导他,慈爱且有原则。如果没有今天,在从丧母之痛走出去后,钟鸣会坚定的朝自己憧憬的天空大步迈进。然而在知道真相以后,钟鸣很清晰的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碎裂的声音,他痛苦的意识到,他的生活不可能再像父母达成的共识里那样理所当然的进行下去了。

  早晨,餐桌上还是有两份早餐,钟翔先吃完上班去了。

  春运期间的火车票一时难以购买,钟鸣一大清早就去客运站买了汽车票回来。到家时,伯母居然来了。

  不得不说,伯母是个高情商的人,她一上来就叙旧,“瘦了,很辛苦吧?这次过年,爷爷奶奶准备了好多你小时候喜欢的东西。”

  钟鸣却不想和她虚与委蛇下去,“我买到明天的票,要走的。”

  伯母一脸难过道,“那爷爷奶奶他们可失望难过了。钟鸣,你是因为汪阿姨?你爸爸现在是单身男人,他单位好,又有能力,人又相貌堂堂的,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给他介绍对象。”

  “可是我妈去世还不到一年。”钟鸣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多长时间算合适?你打算恪守古训,要求你爸守满三年吗?”

  看来伯母在这间屋子里遇到过汪心兰一次,而在这间屋子外,两人可遇到过不止一次。

  “您是觉得我就该一无所知,开开心心接受一个插足了我父母婚姻的女人做继母,接受我爸两头都讨好,还有你们早早知情掩饰太平吗?”

  伯母情真意切的说:“钟鸣,当年是有人传闲话的,你妈妈是个很聪慧的人,她觉察的只比闲言蜚语更早。可是她从来没在孩子面前抱怨过什么,还煞费苦心的搬家转学不让你听到一丝闲话,就是希望你爸爸始终是你的好爸爸。我们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你,岂不是白费了你妈妈一番苦心——因为她知道迟早有一天,你爸爸就是这个世界上与你最亲的人了。她的一番心血,我们怎么能不去维护呢?”

  尊重母亲最期望的意志,这听上去冠冕堂皇,可是情感上他真的无法接受。钟鸣面无表情,可剧烈起伏的胸膛却出卖了这一点。

  看到这样的钟鸣,他伯母心口一滞,勉强开口劝道:“我今天来,不是想告诉你你爸爸的做法有多么多么值得人理解,也不是劝你接受汪心兰。毕竟,那是她和你爸爸两个人的事。我只是提醒你,你爸爸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对不起你妈妈,他换工作地点,各地奔波,都为你们这个家。”

  钟鸣站起身,摇了摇头说:“我知道我爸爸是负责的,可是伯母,对不起,一时半会,我真的没有办法同他心平气静的坐在一起,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说完他头也不回,往书房里去继续收着行李。

  “不管怎么说,那是你爸爸!”伯母在身后喊。

  “我从来没有说那不是我爸爸,只是这会儿我真的接受不了,放过我吧!”他声音里无尽的疲惫与颓唐终于让伯母闭嘴。只是她还讪讪的坐在沙发上,不知如何离场。

  好在,没有让他为难太久,钟翔回来了。他好像并不关心嫂子与儿子的谈话过程与结果,只看一眼屋内动静晓得钟鸣还坚持走人,坐下来为儿子打着圆场:“我岳父岳母他们也不乐意离开家过年,两个老人怪冷清的,今年就让钟鸣一个人陪着两老吧。”

  伯母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寒暄了下,她就离开了。屋里又陷入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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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与砂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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