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时便利店里，钟绪坐在窗边的长桌前，一边欣赏雪景，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关东煮。玻璃门被推开，燕逾明携着寒气进来。一路尾随而来的狗子不敢进来，就坐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出来就夹着尾巴回去学校了。
燕逾明冻得鼻头红红的，一双眼睛水雾蒙蒙，皮肤白皙无暇，整个人和这初雪般配极了。
钟绪顶着两个黑眼圈看他一眼，然后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良久，喝了一口汤，没好气的说：“站着干什么，坐啊。”
燕逾明不知道这个背着自己和前男友见面的臭女人为什么底气还能这么足，更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这么听话的坐下了。看到了她平板上的画，是一条无人的落雪的街道，问：“你画了一晚？”
“嗯。昨晚十一点半到的北京，本想找酒店的，发现这场雪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刚好这便利店外面的景挺好的，我就坐在这里画画了。”
大概有热忱喜爱事物的人就是如此，完成一件满意的作品，就算吃的苦受的累是获得的十倍百倍，也只会觉得快乐和值得。
燕逾明毫不留情的说：“我看你是想猝死。”
“你诅咒谁呢？我冒着这猝死的风险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
“……”钟绪被他噎了一下，真想用竹签子扎他，“那是为了钱吗？那是我的事业，是我的梦想。再说了，就算是为了钱，我不赚钱怎么包养你？你看这月生活费我不过少给了你两百，你就开始挂我电话、不接我电话了。”
钟绪满眼哀怨地瞪着他：“本想跟你商量下个月就给你一千的，现在我可不敢了。”
他每个月生活费都是一千五的，她那里少给过了：“你最近很缺钱吗？我平时真的可以去兼职的，你不用再给我生活费了。之前每个月我也会剩下不少生活费，现在都给你应急吧？”
钟绪哭笑不得：“跟你开玩笑的。只要国家财政不出问题，哪能少得了我的工资？……别转移话题，你昨天为什么挂我电话？”
真是奶狗牙长齐了，竟然敢挂她电话！
燕逾明微微低下头，刘海投下的阴影遮盖住眼睛。他沉默良久，问：“绪绪，你还爱我吗？”
“当然了。”
“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能啊。”
燕逾明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但是又怕捅破了这层纱，反而让两人有了裂缝。只能把一切推脱给梦境：“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大学的那个男生回来找你了。”
钟绪一愣，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
许烨的公司虽然投资了她的工作室，但是一直都没出现，她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她甚至都不清楚许烨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这个工作室。最重要的是她了解燕逾明的性格，如果告诉他一切，他一定会胡思乱想、疑神疑鬼。
她其实是想着，她自己把一切事情解决好，省得让他烦恼。
可是，燕逾明那么聪明，问出这样的话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如果还不说，应该就算欺骗了吧。
也许坦诚才是最好的保护。
“你还记得突然有人投资我们工作室的杂志吗？那个人，就是许烨。但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一次，我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想干什么。”钟绪皱皱眉，也很苦恼和疑惑，“但是我和他已经分手了。就算他回来找我，我跟他是连朋友都做不成的。”
许是没有料到钟绪会坦白，燕逾明怔了一下：“那天宴会之后，你和他见过面吗？”
钟绪摇头：“没有。”
还是说谎了吗？
燕逾明又垂下了眼睫。
钟绪小心的观察着燕逾明的表情：“你很介意这个吗？我平常跟工作室的联系也就是交画稿，改画稿，跟再上一层不会有任何交集的。”
燕逾明还是不说话。
“如果你介意的话，等合同到期，我就不在那里呆了。”
钟绪退让至此，让燕逾明都忍不住摇头：“不必的，绪绪……”他介意的又不是这个。
“我也觉得这样不好。我跟他已经了无瓜葛，没必要绕着他走。”钟绪握住燕逾明的手，“燕逾明，你会相信我的对吗？”
他会相信她吗？
当然。
只要她说让他相信她，他就相信；只要她不说让他走，他又如何能够离开她？
男生反握住她的手，从她的发际看到天光开始照亮大地：“对的，我会相信你的。”
钟绪眉开眼笑，竹签扎起一颗鹌鹑蛋，送到他嘴边：“张嘴，啊……”
燕逾明躲了一下：“出来的急，没刷牙。”
“没关系，我也没刷牙。”
燕逾明微微笑着凑过去吃那颗鹌鹑蛋，钟绪却躲开了，问他：“以后还敢不敢挂我电话了？”
“对不起。”
钟绪摸摸他的头：“事出有因，我原谅你了。”
两人分享同一份关东煮，欣赏同一场雪。
燕逾明关切的道：“现在去找一家酒店，你赶紧去补补觉吧。”
钟绪摇摇头：“等我把这个上上色再睡，下午就截止了。”
燕逾明看了看窗外的景，拿过了桌子上的平板笔，开始给画上色。
钟绪本是抱着任他玩的想法，越看越惊讶：“你怎么会？”
燕逾明颇有些得意的勾起嘴角：“跟着网上的，学了点。怎么样，如果还满意，你就乖乖去睡觉，剩下的交给我吧。”
钟绪刚想笑话他，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心中一动，道：“好啊。”
燕逾明带着钟绪的平板去上课了，花了两小时帮她上好了色。中午钟绪看到那色彩生硬的画差点笑出来，奈何燕逾明还在用着他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自己，一副等待表扬的样子。
“额……不错不错，看出来你是下功夫学了。”
“那以后你要是累了，就让我来帮你上色好不好？”
“好……”个屁。
钟绪下午抓紧时间又上了边色，赶在三点前交了上去。
编辑问她：“就只有一副？”
钟绪道：“对。”
“要不你在交一副吧。要是没有存画了，你趁着审稿这段时间再画一幅，我去帮你说说。”
“不用了编辑，就这一副了。要还是通过不了，可能真的是我才尽了吧。”
编辑听到这话很是心疼：“别这么说，你怎么能这么怀疑自己呢？钟绪你是我见过很有才华也很有未来的年轻画手之一，不然当时我也不会来找你，不是吗？可能是你的风格不太符合新主编的审美。”
钟绪哑然失笑，知道主编是在安慰她，那又有谁知道她的风格就是在聂庭潇的影响下成熟稳定的呢？
“你说的我都明白，没关系的，谢谢这么久以来编辑你对我的照顾，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编辑觉得自己这难过的情绪太过莫名其妙了，拍了一下额头笑道：“哎！不是聊画稿吗？怎么突然感伤起来了？钟绪你的画我一直都很喜欢，我很看好你的哦！”
“谢谢编辑。”
画稿一交，她就完全轻松了下来，心无旁骛的陪燕逾明玩了一天后就回去上班了。
周末正在家里搞卫生，聂庭潇给她打了电话约她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钟绪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不知道聂庭潇会怎么教训她、讽刺她呢。她虽然看淡了结果，但如果看到他失望的眼神，一定还是会难受落泪的。
硬着头皮去了约定的地点，聂庭潇正在看报纸，见她过来，抬起眼皮看她一眼道：“坐吧。喝什么，我请。”
钟绪也不知道喝什么，对身边的服务员道：“随便一样咖啡就行。”
聂庭潇冷哼一声：“小屁孩喝什么咖啡，给她来一杯橙子牛奶。”
服务员为难的看看钟绪，钟绪哪敢不听聂庭潇的话，连忙点头：“就，就这个橙子牛奶了。”
橙子牛奶很快就上来了，纯白的牛奶浸泡着三片橙子，用吸管喝一口，淳淳的牛奶味混合着清新甘甜的橙子香，味道倒是不错。
聂庭潇闲闲地看她一眼，问：“恨我吗？”
钟绪一愣，咽下口中的牛奶：“怎，怎么会呢？主编也没有故意针对我，都是我水平不够，怎么能恨您呢？”
聂庭潇笑了一声：“那你错了，我就是抱有私心地故意针对你。”
“？？？”
聂庭潇和许烨有一点很像，就是喜欢故意欺负钟绪，特别喜欢看她发现某些事情出乎她单纯的猜想后的震惊表情。
总能让他想起另一个人。
他手指抵在鼻下，恶劣的笑意逐渐消失：“虽然你这两年一直在进步，但是进步太小了，在我看来就是退步。而且，你真当我是好惹的？当年一声不吭断绝所有联系，我再见到你，只是以最高的标准要求你，已经是很仁慈了。”
“对不起。”钟绪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蔫蔫的，不敢大声说话，“那我这次过了吗？”
聂庭潇摇头，果然看到了钟绪黯淡下去的眼睛，忍住笑，一本正经的说：“我还没决定，到时候会通知你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