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没走,依然留在了宫里。
梁言安然无恙,与她解开嫌隙,这件事比之任何都让她开心。
皇宫此处危险,宋念也知。
但她不能独留谢娘在此。
昨晚太子的“没轻没重”伤了王姬之事,也已“曲折”的传入皇后耳朵里。在她战战兢兢送走梁言之后,祈祥殿的赏赐就到了。
随行而来的还有御医。
“臣等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替王姬殿下检查伤势。”
祈伞带着三俩御医,赶到宋念的殿中。
瞧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宋念眼角微热,微微别开眼眸,示意众人起身。
“本殿伤的不重,只是碰到了胳膊,有些青紫罢了,有劳祈御医亲自前来。”
宋念看着眼前祈伞亲自带着谢娘,对其心怀感激,遂言语温和。
“微臣不敢当,殿下乃金枝玉叶之躯,我等男子不便近身伺候,”祈伞口中回话,而后示意谢娘上前去,“此人是微臣远房侄女,医术上佳,这几日就留她在此伺候,殿下以为如何?”
“好,本殿全凭祈御医安排,皇后娘娘处还要劳烦御医前去回禀。”
她一句伤势不重,空口无凭。
由御医前往,终究比她宋念来的妥帖。
“是,微臣遵旨。”
此番交代清楚,宋念方才退居里间,祈伞带着其他人在这外头候着,易锦放下三层纱帘,引着谢大夫替殿下诊治。
谢娘知道小妮子对她好。
只是,没有想到小妮子会亲自入宫中帮她。
当日在御医院听闻北周王姬入宫,心如火焚。这泱国皇宫没有小妮子念想之辈,若是进来,也是为了她谢娘。
可眼下,她却是连见她一面都难。
祈伞伯父见她心绪不宁,加之听闻王姬受伤时神色有异,便顶着众人的嫉妒,将她引来了宫殿里。
外头都是泱帝的人,谢娘不能开言造次,安分入了里间,将小妮子的伤势细细检查一遍,见当真无大碍时,方才轻舒一口气。
“我无事的,谢娘。”
宋念将谢娘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岂不知她担心自己?
伸手拉住她,轻言道。
“你莫要想着赶我回去,我们是一体的。”
宋念逮着机会,拉着大胸御姐,提前将她一通心里话堵了回去。
如今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所以长话短说。
谢娘瞧着怕她劝阻,一脸倔强的小妮子,心中暖意,嘴角浅笑。
幼年时分,她没有兄弟姐妹,未曾想到谢氏灭门,她倒是寻一亲如姐妹之人。
“好。”
她们一起。
谢娘诊治完毕,收起脸上的情绪,打着帘子,出到外间向着祈伞禀报小妮子伤势。
祈伞既然有话,让谢娘留下,且王姬已经允了,其他的御医便不好再说什么。领着王姬的旨意,前去回禀皇后娘娘。
待到屋内无外人时,谢娘方才开言。
“你这伤……”
小妮子胳膊上的伤,若仅仅是碰到,不会如此严重。
皇后关心至此,只能说明此事与太子有关,谢娘眉头紧皱,这小妮子只要与那太子相遇,多半是会伤痛。
只是这伤口,她实在看不出如何所致。
虽这伤口四周有指腹摁压的痕迹,可若仅仅被紧握,万不会是眼下模样。
谢娘抬眼细细看着小妮子,慢慢竟是回过味来。
“这莫不是你自己伤的?”瞅着小妮子眼中分毫间的变化,谢娘与其相处多年,如何不知此为何意,“为了要见我……”
宋念原不准备告知谢娘,可奈何大胸御姐在这医术方面最为权威。
她做的那点小伎俩,实在是瞒不过她。
太子叶端玉昨晚拦她时,因为喝醉确实没轻没重,可到不至于真的伤到她。加上昨日涂抹的药膏,虽让她不好安眠,可一大早好的七七八八。
宋念不知报请御医,会来的何人与她诊治。所以也只好让易锦下手,最起码身边人知道轻重。
“没有伤到筋骨,别担心,”看着谢娘紧皱眉头,宋念心疼便将人拉住,细细解释道,“易锦下的手,她知分寸。”
谢娘瞧着小妮子青紫已有些红肿的手臂,眼眶悄悄红了。这小妮子要她如何说才好,只得一遍遍在她伤口处抹着伤药。
“谢娘……”
宋念知道自己多半是惹她难过了。
可在这宫里,她是真的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最短时间见到谢娘。
此计虽说实属下策,可终究达成所愿。
“你这小妮子,何时才学会不伤自己……”
这样的话,她说过千百遍。
可是,在这小妮子这里没用,她嘴里每次答应的都不含糊。但遇到事情,还是会屡教不改。
一定程度上,小妮子与梁言无异。
梁言可对天下人心肠冷硬,而小妮子对自己最为狠心。
“待到有朝一日,安稳到来,我必不会伤己,信我,谢娘。”
眼下他们没得选。
国仇家恨,若是不报了,此生也不得安宁。
这些道理,宋念觉得没人会比谢娘更加深有体会。
此话说的谢娘无语凝噎。
是啊,若让她们不冒险,不将自己置于险地,除非世间已是太平盛世。
否则,存活一日,她们便要提心吊胆一日。
谢娘不再阻拦,将小妮子搂紧。若生逢乱世,不得不战,有她这样的人为伍,夫复何求?
二人达成共识,准备在这宫中相依为命。
太子叶端玉今早醒来,生禄传祈祥殿母后的话,他方才发现自己鲁莽之处。
许是昨日的酒水,让他太过不清醒。
才会言语行止不得当。
他没喝醉,所以昨晚的一切,他都记得。包括心血来潮时,他追问宋念的那些话。
可恨他?
叶端玉摇摇头,嘴角擒着似笑非笑,如今想来,昨日当真是魔障了,不然为何会问出如此出格言语。
荒唐固然荒唐,可想到宋念的回答,叶端玉眸色一暗,连同嘴角的笑意一并褪了去。
易地而处。
宋念想他易地而处,可事实上他不可能易地而处,那些都是虚妄。
叶端玉一直都会是泱国的太子,而宋念便只会是宋念。
他们之间没有假如。
不过一场虚妄罢了,眼下一觉醒来,叶端玉竟是分外清醒。
连同自己的执念与不甘都瞧的仔细。
他叶端玉竟也有对事情如此透彻的一日。
嘴角扯起,却不是笑意。
叶端玉从床榻间起身,立于铜镜前,伸手让生禄伺候他梳洗更衣。
“生禄,端溪脱离我们的围困?”
眼下实际,比之那些虚妄来的重要。
他若抓不住,此身都将难保,到时候如何谈及那些虚妄?
“五皇子脱困,明日回京。”
生禄手底下一顿,而后思及飞羽军传递来的消息,详细回禀太子。
“一帮子废物。”
此事太子定是会怒的,可谁知眼下这话,听在耳里倒不是平日里来的暴跳如雷。
而且,太子的面色上晦暗不明,看不出隐藏何物。
这样的殿下是生禄不熟悉的。
“奴才该死。”
与主子而言,是不是他做的没分别,对主子无用便是该死。
“起来,陪本殿进宫。”
他要与父皇商议此事,眼下不是追究无关人责任的时候。
泱国皇宫正殿内。
太子与泱帝行礼请安,而后将收到秘信一事,禀报了泱帝。
“全身而退的不止端溪,还有萧素梁言。”
瞧着太子身上的变化,泱帝将事情真相,抖露了出来。
这消息他已于前些日子得到,他们前去狙击的人马,全数被灭。
看来,他的好皇儿眼下是要与他对立而为了。
可好在他终于看到太子的变化。
今日入正殿的叶端玉,身上有了他期待的东西,调教已经有了成果,眼下他们父子可以好好的站在一起,想出对付旁人的策略来。
“昨日,梁言偷潜入宫中。”
叶端玉闻听此言,心中一凛然,抬眸望向父皇。
“父皇将人抓住?”
“未曾,”见着太子性子沉稳,面色上无急躁,泱帝很是满意,“巡视的护卫在宫门处瞧见可疑身影,与其战斗未果。”
这话就是人没抓到。
“父皇以为,他来此是何目的?”
即便被拦在宫门口,怕是梁言来意也可猜测一二。
“你说呢?”
泱帝看了一眼太子,二人心领神会。
如今,泱帝想起那日宋念口中所说之事,掩下眉眼,看来当日那小丫头不算全数骗他。
“北周王姬,因你受伤,此事你可知?”
既然,宋念与梁言极有可能断交,她那北周王姬的身份,倒是可以为他们一用。
“是,儿臣见过父皇后,会亲自前往探望。”
泱帝字里行间的意思,叶端玉明白。
儿女情长此等虚妄之事,他眼下没时间细究。
但梁言重视的人或事,他叶端玉有兴趣,若是能让他求而不得,方为最好。
更何况,宋念那女人,他不讨厌。
即便此女三番两次顶撞与他,为了逃开与他的羁绊,可谓是煞费苦心。形容其举措为无所不用其极一点都不为过。
可讨不讨厌一个人,叶端玉还是分得清楚。
他或许与宋念身上,不甘心多于喜欢,可这份很少的喜欢,他怕是也没有放在旁人身上……
迈出正殿,叶端玉瞧着头顶的日光。
他也不知为何,一夕间他就这样发生了诸多改变,明明身无变故,亦是未曾遭逢大变。
可他不一样了。
或许是因为昨日,或许是因为她,亦或者是因为这些日子的荒唐度日,他腻了。
总而言之,他变了。
“端玉,你切记‘杀人诛心为上’。”
这是父皇给予他的告诫,叶端玉自是知何意。
宋念避在皇宫,当时的理由是不愿见梁言。可精于算计,无把握下,从不以身犯险梁言,却是贸贸然闯入了皇宫。
图的便是殿中女子。
两军交战,最忌讳对手知其软肋。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梁言这软肋有多重要,无需赘述。
“生禄,随本殿前往王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