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月此后一直在她身侧,此事倒出乎预料。
虽对于她之后行事有碍,可好在宋念知道泱帝上国寺祈福的缘由——太子殿下病了。
一种名为失魂症的重病。
宋念知道了她一直以来最想知道的泱帝软肋。可惜的是,为了知道这软肋所付出的代价是她失去自由。
眼下的她,好似在一座孤岛之上,身怀万贯家财的财主。
可惜啊,可惜,她不能将这消息传出去,也不知梁言萧素他们怎么样了。
还有就是:五皇子到底活着与否……
当日被绑去皇宫的,不止她们四人,还有五皇子叶端溪。
如今,在这国寺中,宋念对五皇子的消息,一无所知。
她知道泱帝有可能将五皇子藏在别处,做为最后的筹码,但还有另外可能——五皇子已被秘密处死。
毕竟,用来牵制梁言萧素的,远不止五皇子一人。
还有她们。
只是,眼下她宋念连出这殿门都很困难,更别说知道五皇子下落。
泱帝不知在她身上做了何手脚,这几日她虽说醒来,可一直手脚发软,莫说行走,便是坐起身来,都要花上好大一会功夫。
原主身体是不好,可也不曾差到如此地步。
她是钻进别人的套里去了。
不过,行此事前,宋念便心中有所准备。
泱帝即便不是千年的狐狸,可终究也是个玩弄心机的老手,从他那里获取信任,是一件颇难之事。
即便她装病,服下药丸做掩饰,依旧不能逃过被怀疑的命运。
其实,若是泱帝对她没有丝毫的防备,才是更加应该注意的。
她如今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将消息传出去。
宋念暗下决心。
在这床榻上,撑着自己的胳膊,坐起身来。这两日端来的汤药,会有人从旁监督,无法拒绝。
宋念只能一碗不落下的喝掉。
而后待到他们离开,在这屋内的如厕处,将嗓子里的药汤全数吐了出来。
这招催吐的法子,还是从网上无意间看到。
只是,扒着嗓子大肆吐了之后,这胃口可就坏的一干二净。连同嗓子都刺拉拉的疼。
催吐不利于身体健康,这是对那些行此道节食者的告诫。
宋念没有忘。
可比起喝在嘴里的那不知有毒与否的汤药,催吐的代价实在可谓是微不足道。
所以,在这一日日的催吐中,虽她面色不显,待到无人时,却已经能够下床行走。
此事,万万不能让人知道了去。
所以,她只能一人悄悄地,从这门缝观察外面看守人的一举一动。外头的人倒是不多,四人守门,近处两人,三步开外还有两人。
只可惜,当日被带进来的时候,因为药力不能知晓这国寺中人员布置。
外头四人面目,她已经了解大概。
奈何这些守门的,并非多嘴多舌之辈,所以这些日子,宋念对于梁言他们的消息,一点都不知。
思及此,宋念很是情绪低落。
心中思念忧虑,眼下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见过殿下!”
她在这处低沉,突然外面看守声响起。
宋念大惊失色,奈何方才晃了神,所以如今跑向床榻已来不及。
外头那声“殿下”,宋念已经不能细想,眼下只盼着这些日子的隐忍不会付诸东流。
她不敢妄动。
如今这关键时刻,只要有丝毫响动,必然惹人耳目的很。
可外头一直没有动静。
除了一脚步声,渐渐走来。
宋念屏住呼吸。
来人是奔着她的房间。
若是再无法子,她可就要真的暴露人前了!
宋念心跳如雷,早已不自觉见捏紧自己的双手,乌青尚不自知。
可外头依旧没有人声。
宋念按奈不住,从这缝隙间,向外观看,突然一双眼睛,呈现在她面前。
用力捂住嘴巴,她才勉力没有呼唤出声。
外面的这双眼睛宋念认得,他是太子叶端玉的。
可纯净如厮,宋念第一时间恍惚觉得,她认错了。太子那人她虽未曾细细打量过,但万万不会有如此一双澄澈的眼眸。
这双眸子,干净地像个孩童。
里面的单纯、明快,一眼可辨认,这样的眸子,莫要说太子,是个大人都不可能拥有。
望着这样一双眼眸,不知不觉间,宋念的慌乱也渐渐平息下来。
太子叶端玉只是看着,顶多带着些许的好奇,就连眼眸都很少眨。宋念想起传言太子患病,若是失魂症是这般还人纯净的病症,倒也并非全是坏处。
最起码,在她眼中便是如此。
恍若孩童,不知世间众生疾苦,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显与脸上的喜怒哀乐,方才是喜怒本色。
“殿下,原来你在这里,让奴婢好找。”
此言打断一切。
宋念迅速将自己缩成一团,避开门缝,屏住呼吸。
门外来人是烟月,她是泱帝亲自挑选的宫女,祈伞负责医治太子殿下的失魂症,烟月负责照看太子起居。
太子醒来后,一直活在自己世界里。从来没有问过旁人一句,自然也没有搭理旁人。
烟月这句话说出口,不待太子回答,便将人从地上扶起,拍了拍其身上的泥土,而后领着太子回到了邻旁的屋内。
“殿下,我们要喝药了。”
烟月将太子扶到一旁坐下,而后方端起桌子上的汤药,舀起一勺,待到其不烫之时,塞入太子的嘴里。
烟月便这样一勺一勺的喂着,直到将碗中汤药喂完。而后拿起身旁的蜜糖,塞在太子的手里。
这是这段时间里, 他们之间形成的无言的默契。
太子也从一开始不愿意喝药,到如今会坐在此处,乖如孩童一般,喝下烟月喂下的汤药,为了以资奖励,烟月会特意备了一份蜜饯在一旁。
叶端玉身为太子时,是高不可攀的,宫人仆从奴婢都需低头,见到其都需跪迎。莫要说烟月,就是泱国宫中的任意宫人,都没有与太子这般亲近过。
稚子无辜,眼下形如孩童的太子殿下,倒是让身边伺候的人有此感。
“殿下今日如何?”
祈伞在泱帝处禀报完毕,便来太子处,照例询问烟月太子眼下情况。失魂症并非一时三刻能够治好的。可眼下情况紧急,泱帝每日见祈伞,言语中俱是逼迫之意。
太子已经身患疾症。
能够作为逼迫对象的也只有他们这些伺候的人。
烟月一直都谨遵泱帝与御医祈伞的吩咐,会时时注意太子的一言一行,正准备禀报之时,突然听闻坐在一旁,认真吃着蜜饯的叶端玉口出一言。
“合欢……”
屋内二人俱是一愣神。
太子醒来之后,从无言语,这“合欢”二字,便是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太子!你……”
祈伞以为太子清醒,慌忙上前,神情希冀的望着叶端玉。
失魂症,病症很是复杂,捉摸不透,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医者难题,而且因为其所行之术需要慢慢见成效,故比之其他病症的康复时间久。
祈伞以为出现了奇迹。
烟月亦是替着太子开心,所以慌忙赶至泱帝处,将此事禀报陛下。
泱帝这些日子,收到的每日战报已经堆满了书案,若是太子痊愈,自然是可以他一同处理政事,这样的喜事,泱帝自然是欢喜的很。
所以,与烟月一同赶了过来。
可惜的是,太子虽口中念叨“合欢”二字,终究没有其他的恢复迹象。
“烟月,今日太子有何异样之处?”
泱帝虽说眼下忙得脚不沾地,但日日都会前来瞧一瞧叶端玉的境况,昨日如何,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烟月细细想来之后,便将太子私自跑出去,蹲在邻殿宋念门前的事情禀报了出去。
“那丫头还能引诱太子?”
泱帝闻听此事,眉头皱起。
太子之所以会是眼下模样,其中便有几分宋念那丫头的缘故。
当日刺杀宋念,是泱帝所为,此事太子曾经闯入宫门,诘问与他,泱帝没有明确说出。
后生禄那贱奴,竟是一心二主,私自背着他将监牢中刺客杀死,且将结果告知端玉。
这才导致了太子的失魂症复发。
泱帝知道他的嫡子对着宋念有几分上心,虽算不上什么世间情爱,痴男怨女。
可泱帝在太子身上,看到了当年其痴恋贱奴合欢的影子,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他才会堵着宋念下死手。
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禀陛下,邻殿王姬怕是不能像陛下所言那般,行引诱一事。”
每日烟月都会按照旨意,给宋念服下半颗的钩吻,一次不曾拉下。
“孤要亲自去看看。”
泱帝忘了一眼烟月与祈伞,他大踏步的朝着宋念所在宫殿走去。
在殿外,询问了看守四人,他们所说的情形与烟月回禀之事,一般无二。
泱帝没有闯进去。
只是站在这殿外,看着国寺中,这座不甚大的院落。
端玉身上发生此事的缘由,泱帝眼下是明了了。他的嫡子没有醒来,自然也不是想起了昏睡在殿中的宋念那女人。
会在此处待上良久,并且口言“合欢”二字的原因是——这里像极了他小时候住的地方。
太子年幼时分,泱帝将其留在身边抚养。
但并非衣食住行,事事都要他亲为,他之负责了端玉的教习之事。泱国本就政务繁忙,他即便励精图治,依旧精力有限。
可将其中匀出一份,给了太子已是天大的恩典。
泱帝自是那么想的。
但他有一日下朝,临时起意想见一见太子,便未经通传,走近太子的院落时,他泱国最尊贵的皇子,正坐在门前的台阶前,眼中空无一物的望着前方。
泱帝没有错过太子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的惊喜,待到看清之后,替换成了恐慌。
他的嫡子在等人。
只是,等的不是他的父皇,而是一个低贱的奴婢。
泱帝不能容忍,在他最疼爱的嫡子心中,一个贱奴比他来的重要。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依旧记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