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帝又走了回来,只是少了去时的锐气。
“陛下……”
烟月一路小跑赶来,却见泱帝面带沮丧。跟在泱帝身边这么多日,唯独今日的陛下最是颓废。
就连萧素十日连破三城,泱帝都未曾沮丧至此。
泱帝不曾理会烟月,踱步到太子叶端玉身边,在叶端玉面前,蹲下身去,与其面对面。
“没想到,你藏着这许多的事……”
太子是他亲自带大,叶端玉一日日的长大成人,可在泱帝心中,他其实一直都是那个小小的人儿。
那个会爬上他的膝盖,坐在他怀里,问着他“父皇,你在看什么”的小人儿。
这些年,泱帝很多时候,都选择惯着太子。
除了为满足自己的那点私心外,还因为这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其他的皇子也是他的儿子,可与自己亲手带大的,终究是不同的。
在这泱国,他最相信的,莫过于太子,他的儿。
所以,无论用着什么法子,泱帝都要将那个完好无损的嫡子,夺回来。
泱帝伸出手,硬拉着叶端玉的手握在手心,就好像这样便可传递几分治愈失魂症的信心。
“祈伞,钩吻不用给王姬喂食了。”
“是,陛下。”
泱帝不理会接旨的祈伞,转身看着眼前的嫡子叶端玉,而后大掌摸着叶端玉的发顶。
“端玉啊,父皇把合欢送给你,可好?”
祈伞烟月眼中大骇,哪里来的合欢,莫非!
“合欢……”
谁知一向没有反应的太子,竟是奇迹似的再次开口,就连神色都多了几分的生动。
“嗯,合欢。”
既然,他最疼爱的嫡子只喜欢那贱人。
他泱帝身为一国之君,还是可以容得下一女子。
只可惜真的合欢早已化作白骨,不知被丢在哪个乱葬岗中。
但也并非没有替她之辈。
宋念便是不错的选择。
他对叶端玉很是满意,只是他这儿子的选择情爱的标准眼光一直不好,先是合欢那贱婢,后头便是宋念那丫头。
好在,宋念还有个郡守府二小姐的名头,倒也算眼光慢慢变好了。
为人父君,便再纵容一次。
“祈伞,孤要宋念好好的。”
“是,陛下。”
祈伞松了一口气,若是作为替身能够找回一条性命的话,他倒也不用再添杀念。
“但,她的嗓子,孤就不留了。”
泱帝说的十分轻巧,像是一阵微风拂面。
身后的祈伞却是心头一沉。
泱帝抬手,抚摸着瞪着明澈眼眸看着他的太子叶端玉,这样灵动的小人儿,他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了。
他们父子之间,早已有隔阂存在,或许这一次的失魂症,能够铲平这隔阂也说不准。
毕竟,在这世间福祸相依。
若是那女人能够为了他们父子的和好如初,做些贡献,也是她的荣幸。
想了想,还是不能说话的好,这样也无人与他拆台。
在殿中装睡的宋念还不知,又一灭顶之灾,到了她头上。
第二日,宋念的殿中。
除了平日里为她开药诊脉的祈伞外,烟月也在,还有从来没有踏足进屋的太子叶端玉。
此举太过不解,不过泱帝也没让她想太久,便已告知她要做一人替身。
瞧着眼前这厮,宋念恨不得咬上两口!
奈何她还要装作一点气力都没有,躺在床榻上,任人宰割!
泱帝这厮真的是可恶至极!还什么替身之说!他以为这是狗血的都市总裁文不成!
宋念祖安血统作祟,很想开口骂人!
她眼下打不到,还不容她骂上两句解解恨!
可直到她拼了命的嘶吼,竟是一点声响都没用的时候,方才知道泱帝这厮为了阻止她,竟然让她哑了!
这下子真的是要将她憋屈死了!
泱帝 见着宋念在床榻上无声挣扎,觉得此举甚好,转身便离开此地。
留下烟月祈伞在这里伺候。
宋念看着冷眼旁观的三人,真的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咬死算了!这些人要恶毒到什么地步!
“王姬,除了哑了,您生命无忧。”
祈伞不忍,在这一旁解释。
宋念真的是被这厮气笑了!她眼下动弹不得,有口难言,祈伞还好意思说,生命无忧?
难不成这些都不是他们加诸在她宋念身上的吗!
打,打不过。
这些人还待在她眼前添堵,宋念一翻身,背对他们。这是唯一能够让她不再一直怒火中烧的方法了。
烟月祈伞都知宋念不愿见他们,便起身出去。
宋念听到动静,以为三人全走了,便转过身来,谁知差点与叶端玉撞到一起。
这叶端玉为何还在这里?
他们就这般放心,认为她宋念不会挟持叶端玉,冲出国寺?
宋念不会在这个时候,平白起那些个好心,觉得眼前叶端玉无辜,她一直都没有忘记,当时初入京都,消失的那个郡守府的小姐。
即便眼下的叶端玉,眉眼中都是纯良。
但他依然是太子。
那个杀人不眨眼,人命在他眼中犹如草芥的太子。
趁人之危的她虽亦是无耻之徒,可如今早已顾不上,若她再耽搁下去,将会死更多的人。
若是脏她一人之手,就可以换来他们平安无事,这笔买卖很划算。
宋念当时知道梁言的计谋,并准备踏入其中的那一天起,她就注定终有一日会染上鲜血。
虽非她所愿,可也知无可避免。
梁言他们已经护了她宋念良久,所以才会到了今天,都没有让她手上染上鲜血,背负人命。
这一切,宋念知道。
她或许在小时候被父母护的太好,可是独自生活的这些年里,她也算是直面人心。
该知道,该懂得,她都掌握。
唯一区别是她愿意与否。
或许,之前的宋念想着,没有被逼迫到最后一步,她绝不会放弃底线。
可眼下,怕是到最后的底线了吧……
宋念拔出头上的发簪,她身上没有任何趁手的武器,除了这锐利的发簪外。
她朝着站在床边看着她的叶端玉,一点一点地靠近,而后迅速出手。
她不要叶端玉死。
最起码现在不会。
但是叶端玉是帮助她们出去的最好人选,因为他在泱帝心中足够的有分量。
挟天子以令诸侯,今日她也要挟太子以令泱帝。
心中算盘打得好,只可惜手中的簪子却未能如愿,她袭击过去时,被叶端玉挡了下来。
宋念没想到,失魂症没有夺去叶端玉的攻击力。
手中簪子被挡住,倒刺回来却划伤她的手,宋念望着冒出的血珠,苦笑不已。
她在这苦中作乐的想,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血……血……”
谁知面前的叶端玉倒是被这血液吓了一大跳,神色慌张,四下没有找到物件,又不知如何处置时,竟是直接将自己的手盖在她的伤口处。
将她的手,捂得死紧。
宋念被叶端玉这一操作,弄得愣在当场。
她以为找回战斗力的叶端玉,即便不杀了她,多半也会一顿惩处。
却是没想到:叶端玉会捂着她的伤口。
眼中都是焦急和恐惧,手足无措地真像是一个孩子。
可惜,他不是……
若是一开始,太子便是纯良至此,他们之间多半也不会走到眼下这步。
果然,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烟月听见太子声响,闯进屋来,便见着斑斑血迹,以为太子受伤了,很是着急,待到掰开手指,方才发现受伤的是宋念。
看着身边焦急的太子殿下,烟月终究还是替着宋念将她受伤的手,包扎好。
“王姬果真好命。”
烟月包扎好后,抬头看着宋念道。
这个女人,无论到了哪里,都会有人护在身边,即便是再危险的境地,最终总是能够化险为夷。
烟月最不能接受的便是此。
所以,当初她拦下了前来通报的沈蓁蓁,希冀于宋念可以在北周自生自灭。
谁曾想到,她竟是回来了。
不仅如此,他还成了北周王上的妹妹,北周的胭脂王姬殿下。
这一切,烟月都不能忍受。
她心悦梁言。
这件事即便不是人人皆知,可梁府的人却是多数知晓的。她曾经想着做好梁言给她布置的每份任务,成为梁言再离不开的左膀右臂。
那样的话,即便没有夫妻的名分,她这一生,也从心底里觉得满足了。
可是,在这计划好的所有一切里,蹦出来宋念这个例外。
烟月见过围绕在梁言身边,形形色色的女子,各型各款都有,可是她从未担心,只因少爷从未上心。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烟月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女子才能与她歆慕的少爷相匹配。
可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宋念。
她离梁府少夫人的头衔,差的太远太远。
就算她成了宁远郡守府的二小姐,就算她摇身一变,当上了北周王姬殿下。
可这一切,都不能抹杀宋念出身土匪的事实。
她就是一个强盗。
所以,若是一土匪可以为她家少爷的夫人,为何她烟月不可?
论及样貌,她亦是有一副温婉的模样。
论出身门第,若是土匪可以,她清白人家的女儿为何不可?
因为歆慕,她烟月曾经心生退意。
不愿为泱帝棋子,以此来伤害梁言,她想过对梁言坦白一切,可又害怕此后余生,再没有机会待在他身边。
在这两厢斗争的间隙,宋念就这样出现了。
一如她在胭脂山做土匪时一般,抢走了她的少爷。
明明是她烟月陪在梁言身边这么多年,为何最终不是她?
如此,她岂能甘心?
看着太子殿下,在这一旁扯着宋念的衣角,即便患了失魂症,依旧面带关切,烟月便觉得更加的气愤。
所以,她拆开了方才绑好的伤口,端来一旁熬制的药汤,全数倒在宋念手上。
那一瞬间,灭顶的痛意,差点让宋念失声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