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宋父眉宇间凝滞着不愉,宋母在这府门前,大笑一声后,放心的转身朝着府内走去。
因为宋青山回来时的脸足以说明问题。
“那个逆女,竟是对她父亲见死不救!”
宋大人原已经压下心中不快,见着府门前的女人竟不是为了候他回家,心中的怒火便再也压不下去。
此言出口,宋母倒是收了脚步。
“宋青山,辱骂皇族可是死罪,这不用我教你吧?”
她女儿如今贵不可言,可不是区区的郡守便可肆意辱骂的!
宋大人被宋母此番话噎住,顿时头脑也清醒了几分,可奈何心中怒气,他岂能罢休?
转身看到三子宋安从门外归来,朝他行礼,便劈头盖脸的指着宋安。
“我骂我自己的儿子,有何不可!”
今日这宋府让他屡屡受挫,他宋青山也该立一立家规了。虽说宋安是赶巧顶上来的,可这逆子今日竟是一言不发,连一句话都未曾替他说!
“宋安,今日你行为失当,回去房内抄上家训十遍!”
宋安无辜,可也对盛怒的父亲无可奈何,只是这宋府家训厚厚的一本,莫要说十遍,就是一遍都要他抄上一晚不可。
“不许去,宋安。”
宋母将被宋父波及的少年,拉到身边来,护在身后。
“大娘……”
被护着的宋安,第一次从宋母这里得到庇护,看着女子不甚宽厚的背,突然间酸涩涌了上来。
“宋梁氏,你莫要欺人太甚!”宋青山再不想忍下,女儿他处置不了,他就不信这妻子与儿子他都做不了主,“若你再拦我训子,我便将你再次塞入那破屋之中!”
宋府是他宋青山的府邸,除了他以外,还没有第二个主子!
抬得平妻也好,亦或是之前的疯婆娘也罢,他们都是他宋青山的人,亦是需要听从他这个一家之主的吩咐!
“宋青山,不是好人就莫要披着羊皮,看着让我恶心!”
宋母对此话毫无畏惧,出言依旧讥讽。气的对面的宋大人恨不得一刀杀了宋梁氏。
闻听府内吵闹赶来的二夫人,见此情景,老爷眼中怒意四起,杀意赤裸裸的显现,心中一惊,挽着大夫人的手,一并拦在宋安前面。
“你这贱人也要拦我!”
宋父早已知晓宋梁氏疯疯癫癫,未曾想到他抬的平妻竟也三番五次阻他!
这个家的人都疯了!
宋父从未受过如此窝囊之事,冲入书房中,将平日里挂着的配剑,取了下来,对着院中三人胡乱砍去!
他宋青山这十多年,在朝野中战战兢兢就是为了宋府的满门荣耀,眼下他的一番心血,养出来的不过是忤逆之人,留着何用!
一时间这宋府的院中一片大乱,宋青山虽非武将,可他却奉命掌管京都人马,与练武一事即便是只通皮毛,也够这眼前人好一番折腾。
欲杀人者与被追杀的都是他们的主子,院中奴仆一时间不知道该拦着何人才好,眼见宋大人的剑就要刺到三人,谁知这背后倒是飞身出来一人,直接将宋青山手中剑踢了出去,剑柄飞到了一旁。
“大胆的奴才!”
宋青山见来人身着布衣,抓着地上的剑柄便要杀了此人。
来人见宋青山不依不饶,只得三招两式间将其制服,掏出殿下给的手谕,示与宋青山面前:
“在下奉胭脂王姬之命,前来保护二位夫人及宋安公子!”
众人见锦缎上果真刻有大印,联想到上午时分宋念对待他们的态度,便知此事多半不假。
“哈哈哈哈哈,”宋母见宋大人犹如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耳朵又好似丧家之犬,她心中舒畅,便放肆大笑,“宋青山,枉你聪明一世,可曾想到会被殿下看的清清楚楚!
宋母将打散的鬓发理顺,狠狠地剐了宋青山一眼,而后拉着宋安及二夫人,大摇大摆的朝着后堂走去。
能够活着见到宋青山遭报应,她这颗心可真是太快慰了!
二夫人没想过大夫人会护着他们母子。
她们之间原以为只有水火不容这一条路,但那日,大夫人来此,让她放自己出去,去看一眼她的女儿。
为人父母,她也有子女,岂能体会不到大夫人的那颗心?
更何况,她要去见的女子,曾经几次三番救她母子性命,知恩图报,她欠别人的,总是要还的。
所以,那日的她,第一次违背了老爷的命令将大夫人放了出去。
与人行善,原是因为她本就亏欠。
没想到世间因果循环,她终究受益于当日的决定。
宋母入房中,正待喝口茶水,就见二夫人领着宋安跪在她面前。
“今日,多谢夫人袒护宋安!”
“宋安谢母亲相护!”
宋母虽停住了倒水的手,却也没准备拉起面前的二人。
“我不想救你们,但我的念儿不想你们出事。”
在她心中,这个家灭了最好。
宋青山不是好人,她也不是,连着跪在她面前的母子都算不上什么大好人。
这些污秽,不若全都毁个一干二净的好。
只有这样,她的念儿才是没有任何污秽过去的尊贵殿下,才能不被这些肮脏所染。
若真要有人在这处的污浊中沉沦,也不该是她尊贵的女儿。
所以,在知道宋青山沽名钓誉的皮相之下,藏着徇私枉法的事时,她是非常的开心。有了权,想要更多权力的宋青山,会在这无边的权势中将自己一点点埋掉。
她乐见其成。
并想着拉着宋府所有人一同沉沦。
可是,她女儿不这么想。
从她女儿的眼中,看到的是独独对宋青山的不喜,她不讨厌这对母子。
这才是她救下宋安的初衷。
无关乎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仅仅是因为她女儿。
二夫人见面露骄傲的宋母,对其恭敬的再次行礼,叩拜。不论因为什么,她都救下了安儿。
保住了她的命根子。
宋母见着二人叩拜也好,行礼也罢,眼中无任何波澜。
母子二人再三感谢之后,便从宋母处离开。
今日之事,二夫人见宋安一路上战战兢兢,心有余悸的模样,甚是心疼。
这孩子是太过懦弱,这样的个性将给他带来无尽的曲折。
可是,她生性懦弱,且总会有老去死去的一日,她原是准备将这个孩子交给老爷的。
看眼下证明,老爷并非好的选择。
今日若是晚上一时三刻,她能不能见到这孩子都难说。
父子不是仇人,可她的儿子在她的夫君眼中,怕是连边都沾不上。
如此,又何来相护一说?
“安儿,你有想过跟在你二姐的身后吗?”
斟酌再三,二夫人这个性子怯懦的女人,第一次对着她儿子的未来规划,说出了想法。
“母亲?”
宋安心中依旧慌张,见母亲不似平日,愣了半晌方知道母亲是何意。
“儿子想过,二姐不论之前还是现在,对母亲与我一直很好,可是……”
他不可以平白受人恩惠。
也不能够容忍自己形同废人一般,一直躲在父母姐妹的羽翼之下。
“安儿,你是宋家的种!”见着儿子退缩,不知何处来的勇气,刹那间充满二夫人,她一把攥过儿子的双手,逼迫他面对自己,“母亲怯懦,可你是宋家的种!”
她此生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恨她这副怯懦的性格。
就因为她,安儿才会怯懦至此。
二夫人一直觉得宋二小姐与大夫人一点都不像,无论是心肠也好,行为举止也罢。
眼下看来,她果真是眼瞎耳聋!明明这对母女的那份狠绝、果敢如出一辙,她岂能掩耳盗铃,视而不见?
若是被她们舍弃的,此生便再不会提及。阻拦陷害她们的人,这对母子会有千百种方法,替自己讨回来!
她终究不敌大夫人。
“母亲,我可以帮助二姐的,是吗?”
“是,安儿!”
或许是宿命,终究有人胜她一筹。
年轻时,二夫人也曾经想过,为何她要一直低人一等?明明都是女儿家,她有何处不敌大夫人的?
可当宋府交到她手里,事实证明世间总有人高你一头,对你而言遥不可及。
她认下这命。
可她儿子不能人命,这宋府若是困大夫人一生的话,何尝不是困了她的一生?
若是不让安儿走出去,他也将在这宋府内堕落下去。
而能够救她儿子脱离苦海的便是宋二小姐。
第二日,二夫人领着宋安,登王姬府邸拜访。
宋念出门迎客,准备好好招待他们母子,谁知二夫人直接将宋安推到了她的身边。
此举太过不解,实在不太符合二夫人的身份。
“胭脂殿下,想必您已经知晓郡守府昨晚之事,今日小妇人前来殿下府邸,求殿下收下幼子安儿!”
这番话说的慎重,宋念看着地上跪着的二夫人,开言道:
“夫人可知,若你将宋安塞到这王姬府,他将不仅不能回到你的身边侍奉,还要同本殿面临两国的艰难险阻。”
“小妇人明白。”
毫不犹豫,二夫人出口答道。
留在她身边侍奉又能如何?
男儿志在四方,若只是为了她以后的风烛残年,她大可不必生下安儿到这个世上受苦。
为人父母,只愿子女成才。
大夫人宁愿对着女儿行礼,口唤殿下,也希望她身披荣冠。
这也是她心中最想看到的。
“宋安,你同二夫人一样,想跟着我吗?”
她之前就说过,不愿逼迫他人。是否跟在她身边,全凭宋安自己做主。
“二……二姐,若不嫌宋安笨拙,我愿意跟您学。”
他的二姐,以一女子之身,被困牢笼都可逆转乾坤,不仅救回自己性命,还载誉而归。
此举男子尚不可做到,而她却是做到了。
他的二姐远比世间男子来的更加出挑,读书士人孜孜以求的仕途,他二姐早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处。
所以,二姐足以成为他宋安的师长。
或许二姐不能交给他经史子集的道理,可是却可以告诉他 ,若遇到逆境,该当如何。
作为宋氏子孙,应该有的胆气。
“宋安,我不值得你学,不过若你愿意,我会找人教你。”
“宋安愿意。”
瞧着跪在她面前的宋安,这少年若是放在宋府,她也不安心。
昨日发生在宋府的事情,她已经听说了。
宋母眼下无所谓,而二夫人母子却是彼此的软肋,若是宋父拿他二人之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轻而易举控制这对母子。
罢了罢了,她送佛送到西。
“易锦,安排三少爷在府内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