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将失而复得的青霜玉重新戴上,藏于衣内。
这是那人给她的一片心。
不愿违背她的原则,又不忍血虚之症折磨与她,所以他选了个最迂回的法子,从而成全了她。
兜兜转转、各方周全都为了她。
一封信看完,宋念再睡不下去。便披衣起身,止了翠翘陪同的心思,一个人在院中静静地走一走。
如今已是春日,即便天寒,可好在吹在脸上的晚风也有了暖意。
她在这院中走走停停,想着他们一路行来的点点滴滴,每一次的回想,都会发现梁言在她心中清晰几分。
思君不见,在这春意里越发熬人。
坐是坐不住,她也不能轻举妄动。毕竟在这她府邸有太多人的爪牙在,若因她疏忽,导致梁言行踪暴露。
怕是后悔都找不到地儿。
她只能忍耐,不让任何人察觉端倪。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尽全力的拖住京都势力。
萧素梁言的西蛮之行已是困难重重,若被两厢夹击,就真的难比登天了。
这一路筹谋,自当不易,也知必然是千辛万苦,可为着一人算计心力,竟也是件微微幸福之事。
难,就难吧。
在这黑夜中,宋念对着月色一声长叹。
夜已深,她也该回去。
一转身,谁知看到几步之外,翠翘与易锦远远站着,一人手捧暖炉,而另一人手执厚衣,她这嘴角也翘了起来。
“殿下。”
见殿下发现她们,微笑着走上前,将衣服披在殿下身上,而后将暖炉递给了殿下。
“你们啊……”
她不愿人跟着,一事因为想静静,二便是怜惜她们。
翠翘易锦今日忙活了一天,这深更半夜还要起身侍候她,宋念不想如此。
亦是同她们说起,可话语终究改变不了她们。
罢了,若是她们自在,又何须改变?
她宋念的初衷不就是不改变身旁人的选择吗?
主动走上前去,一手牵起一人,她们三个在这深夜的回廊中,慢慢地走着。
“走,回去睡觉去。”
若是她不安寝,怕是这二人没一个能安心睡觉。
拉着她们朝着寝殿行,谁知路上倒是发现个影子藏在墙角,瑟瑟缩缩地不知何人。
易锦将殿下拦在身后,而后上前查看。
宋念在一旁候着,等到易锦将人从墙角处拉出来。
来人是个小丫鬟。
关键是宋念瞧着她有几分的面熟。
这院中耳目众多,宋念便将这丫鬟带进了寝殿中。原是准备好好审问,谁知这丫鬟竟是扑通一声,跪在寝殿中。
“殿下,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看着这梨花带雨的小丫鬟,她终于想起这是颜红玉的贴身侍女。
“起来,莫要慌,你且慢慢说。”
小丫鬟听此言慌乱抹了眼泪,起身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的同宋念说起。
颜红玉因着当日她的手谕,这些日子在颜府的日子也不算难过。
她们主仆一直在颜府中安分守己,可人不找事,事会找上人来。
那日晚宴,泱帝意欲顺水推舟,将颜御史与刑部尚书赵大人喜结连理,但事情被她宋念给搅和了。
赵大人倒是没什么动静,沉得住气,可是他的小儿子却心有不甘。
如今春日已到,前些日子,颜红玉与诸贵家女子一同踏青,半道上就碰到了寻滋找事的赵小公子。
这小公子本就是个心胸狭隘、纨绔之辈,对着颜红玉好一顿奚落,嘲讽。
颜红玉是在大家闺秀的礼教中长大的。
当日在宴席上的反驳,站出来说出心中所想已是极限,赵小公子本就无赖恶霸之流,讥讽之言又岂能入耳?
颜红玉踏春归来后,因着那些话便一病不起。
颜红玉的小丫鬟说府中夫人怨怼颜红玉当日宴席上所行不知廉耻,对其生病之事过问甚少,眼下的颜红玉病症越发严重。
她的贴身小丫鬟也是因为走投无路之下,才会选在夜里从府中溜出,前来她这王姬府邸求助。
“你入我府门时,可有人瞧见?”
“禀殿下,没有没有,奴……奴婢没有拜帖,是从侧门溜进府来,”小丫鬟不敢隐瞒,跪地请罪道,“私自入殿下府中,奴婢知罪甘愿受罚,只是请殿下开恩救救小姐……”
堂堂胭脂王姬府,岂容她小小奴婢擅自闯入,后果她早已想好。
“罚自是要罚的,不过不是罚你,翠翘将她带下去,好生送回颜府。”
偷溜出府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见着小丫鬟临行前频频回头,宋念也知颜红玉处必然急切。
“将今日轮值私自放人进府的仆从,处置了。”
细作多少无妨,她当日既然敞开府门,就不怕他们送的细作多少。
可若是伸出爪牙,招惹是非,就不要怪她没有容人之量。
“是,殿下。”
易锦恭顺将殿下送入寝殿,待到宋念闭上眼眸,方才退出房内。
这一晚,胭脂王姬寝殿的灯火一直未灭。
易锦见着寝殿中的灯火未曾上前,站在窗外侯着。
翠翘安顿好颜小姐的婢女,回转王姬府,远远望着寝殿前的灯火与易锦,红了一双眼睛。
“别哭,殿下会担心。”
易锦将巾帕塞入翠翘手里,擦身而过时,出言道。
有人守着殿下,她也该去做事。
翠翘捏着易锦的巾帕,转身看着走出几步远的人,嗓带哽咽迷茫询问道。
“易锦,这一条路真的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吗……”
小姐入京都,一直战战兢兢,未曾真真切切开心几日,便卷入朝堂风云,可即便如此,翠翘不愿见眼下小姐被迫手染血腥,依着小姐的性格,又岂会只有这一日的难眠……
“我不知道。”
易锦驻足,沉默须臾后,也只能给翠翘这个不能算作答案的答案。
或许有更好的选择,可她易锦没见过。
人这一辈太短,没有机会将所有的选择都试上一遍,没那些时间,也没那么多条命,如此又何谈比较哪个抉择更好?
第二日,宋念收拾起一脸的疲倦,强打精神起身。
她终究不再年少,所以只是一夜无眠,就这般的心力交瘁。顶着个明晃晃的黑眼圈,翠翘那丫头替她梳妆时硬是替她遮了下去。
宋念瞅着小丫头那股子倔劲儿,也不拦着,老老实实坐着任由她折腾。
“殿下,可要传早膳?”
易锦低头弯腰将殿下身上锦衣边边角角处,一一抚平,再不见丝毫褶皱。
昨晚之事看来又惹她们担心了。
“传吧。”
宋念重整精神,朗声开言道。
吃饱了她才有力气前去颜府,毕竟到了那里到时候又是一场恶战。
一声令下,早饭鱼贯而入。
这些饭食是翠翘同易锦这些日子来,依着她的口味,慢慢张罗的,坐到饭桌前她是想饱餐一顿好大干一场。
可惜熬了通宵的胃实在是不配合。
平日里见着香甜可口的早饭,眼下也没什么胃口。易锦见着殿下食欲不振,拿着一旁的备用碗筷,挑了些暖胃的清淡粥菜,端到殿下面前,而后轻言请示道:
“用完早膳,请殿下移步,亲自处置昨日受罚的奴才。”
听闻此话,宋念一抬头,眼眸中渐渐溢出来丝丝笑意,慢慢竟是能闻出粥菜中的清香来。
舀起一勺易锦端到她面前的清粥送入嘴里,细细咽下,感受着胃里升腾起暖意。
“你昨日没将他们杀死,是吗?”
嘴角擒着笑意,宋念问出口。
她真的很想知晓,平日里一丝不苟谨遵她命令的易锦,是如何将她命令“置若罔闻”的。
“是,请殿下责罚,”易锦在殿下面前跪下,为昨日之事请罪,“奴婢虽未杀了他们,但是每人杖刑罚五十,挑了手筋。”
“做得好,易锦。”
昨日之事,他们故意放颜红玉的丫头进来,不知图谋何事。
宋念一事愤慨与他们竟如此猖狂,冷静之后又觉得不如此难以震慑府中细作。
之所以整夜未眠,只是因为不知不觉间她也成了弑杀之辈。
但,她不后悔处置那些细作。
只是后悔自己没能坚持住自己,被这个世界所同化。
杖刑五十,加上挑断手筋,将人放在院中的震慑作用不比杀了他们来的少。
“他们昨日当值,将野猫放入府中,险些伤着殿下,以后再有做事未打起精神的,形同此下场!”
在众人看着浑身血淋淋仆从战战兢兢之际,易锦对他们再加敲打。
“本殿的府中不养废人,易锦,他们哪里来的送到哪里去。”
既然效果已达到。
她也没必要久留,毕竟颜府中还有颜红玉等着她。
将细作送回,也要那群人好好考量考量,莫要时时刻刻想要插手她的事情。
“是,殿下。”
在此之前,她需要将此次经办事务的折子递给泱帝过目。
“此次胭脂王姬多有劳累之处,北周与泱国皆受惠于此。”
官场上的片汤话,宋念左耳听右耳扔。
没必要往心里去。
“陛下谬赞,既然此事重大,关乎两国和平,胭脂提议泱国可否派人护送在侧,以保万无一失。”
泱帝目送深邃,嘴角扯起,看着殿下宋念道:
“王姬既然有此想法,不知属意何人?”
“胭脂见太子殿下英武伟岸,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不知殿下可否……”
宋念看着站立身旁的叶端玉,提议道。
“王姬过誉,本殿如今公务在身,怕是要让王姬失望了。”
叶端玉向前迈一步,口中满是可惜之语。
宋念自是知道太子不会轻而易举迈出国门。
她今日目的本就志不在此。
“太子只因公务在身,无法前往的话,不知五皇子可否代兄一行?”
宋念绕过太子,走到五皇子面前。
“陛下,五皇子与我北周交好,几次三番的迎接我北周使臣,早已成了北周与泱国的和平使者,如若五皇子亲自前往,更显泱国与北周交好之意,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她今日图谋的本就不是太子殿下,而是五皇子叶端溪。
当日,叶端溪既然已经同萧素梁言联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若是萧素与梁言俱损,留他在京都也不过是瓮中捉鳖。
今日此行,她未曾同任何人打过招呼,昨夜一宿没睡就是在思索此事。
不管叶端溪愿与不愿,她今日都要将人送往边疆。
萧素与梁言需要帮手,她不能前往就送其他人前去。
北周此次派伊阳这个武将押送在侧,表面上看来,很是大材小用,可同为君王的泱帝一定能够理解北周王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