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走,赫连锦云方起身入殿,秦悠然早就看见猫在门后的身影,故而特意留在殿中等她。
赫连锦云一上前便向她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秦悠然瞥她一眼,脸上虽然依旧没有什么笑容,语气却柔和了许多,嗔怪地说道:“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拘礼了。”
她“嘿嘿”一笑,打趣道:“皇嫂当真是变脸比变天还快,方才对太后尚且疾言厉色,对我这小小的公主倒和颜悦色起来了。”
她对此不以为然,她毕竟出身武将之家,往常见惯了父亲杀伐果断行事凌厉的作风,自然深受影响。
她绷着脸道:“我一向对事不对人。”
“说真的,你刚才好大的威风,我真是打心眼里佩服!”
“也不知道你是真心夸我还是拐着弯挖苦我。”秦悠然神情有些郁悒,拉着她一起入座。
茯苓和白芷送了太后回来,连忙看茶上点心。锦云长公主能来,她们是打心眼里高兴,毕竟皇后娘娘已经快一个多月没有怎么开口说话了,她们真的担心再继续下去,皇后娘娘会憋出毛病来。
赫连锦云喝了口热茶,笑道:“当然是真心夸你了。话说回来,世人大多恪守教条,碰上你这种不按常理出牌又对你无可奈何的人,可要头疼了。”
“那就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碍着谁。”秦悠然挑眉道。
“这话也就说起来容易。”赫连锦云含笑道:“往后你们同在后宫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更何况她又是长辈,皇兄嫡母,按理来说你每天早上都得去向她请礼问安的,总这么箭拔弩张的可不是个事儿。”
“我可不想自讨没趣。”秦悠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这种事最重要的真心诚意,既然互相看彼此不顺眼,也只是凭白给对方添堵,何必呢?”
“那你就不怕外人说闲话,说你不孝顺太后?”
“你看我像是会在乎别人说什么的人吗?”秦悠然呷了口茶,轻轻放下,反问道。
赫连锦云“噗嗤”一笑,“你还真不是在意外人眼光的。”说着兀自叹了口气,“真羡慕你,任何时候都可以这么随心所欲。”
“羡慕什么?”秦悠然视线不经意地往门外一扫,阖下眼帘道:“还不是一样被别人架着走,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只能任别人安排,我从前自以为聪明,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话说到这里,气氛顿时又变得沉重起来。努力振作精神的赫连锦云被轻易地勾起了忧伤的情绪,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黯然。
秦悠然忽然回头看着她,认真地问道:“你,会怪我吗?”
她是那么的喜欢顾衡,因为他心有所属,为了不破坏别人的感情,只能一直把这份感情小心翼翼地埋藏在心底,人人都看破不说破,也从来没有人告诉她真相。如果当初自己告诉她,顾衡和缨儿其实是兄妹,他喜欢的人其实是自己,他和她一样,只能把一份不可能的爱埋藏在心底,她会不会更有勇气一些。起码,她可以勇敢地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这样,她是不是至少不会有遗憾。可是现在,她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
“其实也没什么。”赫连锦云迟疑了半晌,低低地说道:“我对他的感情注定不会有回应,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满足自己的私心,却要给他徒增烦恼。更何况,即使我从来没说,他心里也是知道的。就像他对你一样,明知道中间横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倒不如索性远远地看着,给彼此留有足够的空间,大家心里都好过。”
“你长大了。”秦悠然目光酸涩地望着她,由衷地说道。
“人始终都会长大的。”她深吸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忧伤,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看淡一切的释然。
是啊,人始终都会长大的,当你从一片荆棘中走过,弄得满身是伤,终于知道哪条路好走哪条路不好走的时候,就该长大了。
秦悠然压着眼底噙着的一丝泪光,沉默片刻,问道:“你可有听说缨儿的下落?”
“罗缨罗掌柜?”她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当初京中所有的变故都来得十分突然,罗缨……真的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色。
瞥见她眼底的茫然,秦悠然不禁鼻尖一酸,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我那天去找她,望月楼已经关门了,赫连适也没有告诉我关于她的下落,我甚至不能确定,她是自己走了,还是被谁带走了,又或者,是否平安。”
赫连锦云急忙握住她的手,语气有些激动地说道:“相信我,皇兄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刺杀父皇一事与她无关,皇兄那么在乎你,他不会迁怒于她的。如果她的失踪确实与皇兄有关,那她一定是被皇兄安排到某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了。毕竟,以她的身份,一旦有人发现她的行踪,那她就真的躲不过去了。毕竟,谋害天子乃是诛九族的大罪,皇兄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偏袒她。”
连她也是这样想的吗?秦悠然不是没想到过这一点,可没有得到确定的答案,心里又觉得没底。他连哥哥的事情都说了,为什么独独缨儿的事情却不肯告诉她?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答案的。”赫连锦云宽慰道。
总有一天是哪一天呢?她不想再等,顾衡已经死了,只要一天不能确定缨儿的下落,她便一天无法安心。
两个人坐在一块儿,各怀心事地发了会儿呆,一阵凉风吹进来的时候,赫连锦云起身告退,秦悠然留她在长秋宫用午膳,被她摇头拒绝,她抬头往门外的天空看了一眼,叹息道:“起风了,正月的天变得快,一会儿怕是要下雨。”
秦悠然便不再挽留,起身送她出门。临走前,她还是忍不住劝秦悠然,“对于太后,我还是想劝劝你,不要跟她计较太多,毕竟她曾经也是被父皇深深宠爱着的女人,如今父皇去了,留她一人在这世界上,也怪可怜的。虽然她才四十出头,可是经过这次的事情,她明显苍老了许多,精神头也大不如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