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陈轻歌过来之后,一直郁郁寡欢。
直到刚才牵着小宝贝回来的时候脸上才有一点笑容。
“小轻歌,这地方你很喜欢?”萧陇看他们一家三口气氛有些不对,慢悠悠开始调节气氛。
陈轻歌坐在秦云冽侧方位置,往身后看了一眼。
这的确是她大学的时候,很文艺的一个梦想。
她幻想着在这里喝咖啡,画画,消散又轻松。
这里曾经给一个又一个艺术家带来创作灵感……
她当然称不上艺术家,但她更年轻一点的时候,总有这样的艺术梦。
“还好。”陈轻歌轻飘飘地吐了两个字出来。
她都这种年纪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能设计一点首饰出来,赚点钱,就已经足够了。
别的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奢望。
那么多梦放着,不如现实一些。
这次秦云冽和小宝贝跟她过来,也算是圆了她的梦了。
……
回到安市后,陈轻歌的情绪一直处于很低迷的状态。
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画图。
她几乎不怎么说话,但是也没有暴躁和不耐烦的情绪。
只是,她日渐清瘦。
洗澡的时候,也都是很快结束。
最痛苦的,是洗头发。
她每次埋下头打湿头发,她都会害怕有一只手会按住她的头。
本来这一切,蒋医生都帮她调理好了。
可是那天在温泉的时候她失足落下水去,噩梦一般的阴暗和恐惧就又一次将她包裹起来。
夜晚,陈轻歌再次草草洗了澡,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头发吹干。
没有管身侧的秦云冽,她不停催眠自己入睡。
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时时刻刻感觉头疼欲裂。
恍恍惚惚间,她似乎听见秦云冽在说什么,但她显然不想再费力思考了。
不知道多久,终于入睡,然而噩梦也随之袭来……
“不要,不要……”
听到陈轻歌在旁边大喊,秦云冽倏然睁开眼睛。
他翻身把她抱住,她却挣扎得更厉害了:“放开我,放开我,不要……”
“什么不要?陈轻歌,你在做梦!”秦云冽不懂安抚人,他晃了晃她的肩膀,“陈轻歌!”
陈轻歌在梦里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大声且严肃。
她睁开眼只看到四下黑暗。
却第一次觉得,黑暗是这般让人踏实。
她没在那里面,她已经出来了,在秦云冽家里。
“秦云冽……”
“嗯,我在。”
“我恨你!”
陈轻歌的额头抵着秦云冽的胸口。
他没穿上衣,清楚地感觉到她额头和脸颊上的濡湿。
额头的是汗,脸颊上的是泪水。
她呼吸粗重,几乎没有力气讲话。
可那短短的三个字,却实实在在戳中秦云冽的心坎。
若是以前,他巴不得她恨,巴不得她离他远远的。
可是现在,他听到她这么说,只觉得心跟着被拧了起来。
是发自内心那种不适。
“我昨天约了医生,明天上午十点会来。”
他清楚她最近的状态,每次洗完头发出来眼睛都是潮湿的。
他知道再不找医生,她就完了。
“不,医生有什么用,他们治不好我的!你别花心思了!你放开我,我要去书房。”
“去书房做什么?”秦云冽语气瞬间严肃。
陈轻歌的呼吸仍旧粗重。
“去画画。”
“你再提一句画画,我就把你那些画纸全都撕了!”
秦云冽彻底让陈轻歌噤声了。
可她没声儿后的下一秒,他就后悔刚才说话那么重了。
他不希望她折磨自己,却也见不得她沉默。
他想起在咖啡馆看到她牵着陈晨时候的那张笑脸。
她应该是明媚的,而不是时常阴郁。
“乖,他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心理医生,是帮你解决问题的,不会让你难受。”秦云冽顿了顿,“有什么话你可以跟他说,不用怕。”
陈轻歌还是没吭声,但呼吸渐渐均匀了。
翌日上午,陈轻歌穿着T恤和七分牛仔裤下楼。
长发被她挽成了丸子头,露出一张干净小巧的脸。
她半小时才醒来去洗澡,没吃早饭。
医生已经到了二十分钟了,他看到陈轻歌第一眼,便推了推眼镜。
“这位就是陈小姐?”
“嗯!”秦云冽看着报纸,也没抬头看她。
她是厌恶他的!
昨晚那句“我恨你”就已经足够表明心迹。
陈轻歌默不作声往大门口走,她想直接出去,不想面对医生。
虽然她很清楚,这是逃避。
可她不想把心底最见不得光的东西拿出来说给别人听。
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是别人。
“站住!”秦云冽放下报纸起身过去。
陈轻歌恍若未闻,没回应,却加快了步伐。
秦云冽过去拉住她。
他比她高许多,往她面前一站,将她彻底挡住。
陈轻歌的手扭了扭:“你松手,我去买东西!”
“叫陈姨买。”
“不,我去商场,陈姨不顺路!”
“你……”秦云冽刚要发火,却在看到她表情的时候把火摁灭回去,“下午我陪你去!你先去和医生谈谈!”
他已经尽量控制脾气,她却非要跟他作对。
“我现在去!”陈轻歌很坚持。
她不想把自己弄得太过难堪。
心理医生是个恐怖的存在,会把她一切秘密都看穿看透,然后,她就像失去了皮囊保护的骨架,丑陋不堪,也脆弱无比。
“秦云冽,你不要强迫我!”
秦云冽却反而握紧她的手。
“听话,昨晚我不是跟你说过,嗯?他不会伤害你,也不会逼迫你,他是来帮助你的!”
但陈轻歌听不进去。
秦云冽把她的头轻轻按在他怀里。
“我就在旁边,好不好?”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种话,包括梁璐。
最终,陈轻歌还是没能挣脱秦云冽。
但她也不想让他在一边。
秦云冽很配合,上楼去了。
两个小时之后,医生到楼上找到秦云冽。
他面前的烟灰缸已经满了。
医生进去,表情很凝重。
“你现在不用告诉我,回去给我发邮件,我要陪我太太出去。”秦云冽掐了还剩半截的烟往外走。
医生只得跟在他旁边。
陈轻歌还坐在客厅沙发上,姿势很端正。
“想买什么?”秦云冽有预感,医生给他的邮件内容不会太乐观。
陈轻歌像刚睡醒,被他的声音吓到。
她表情茫然地看着他。
“不是要去商场?”
“不去了。”陈轻歌又是简单的几个字就把他打发。
秦云冽看她脸色沉着,也没有多说什么。
“陈晨马上开学了,小学第一个学期,你亲自去给他挑点文具?”
陈轻歌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活力。
她想了想,起身:“好。”
没有什么比儿子更重要,哪怕是克制不住的情绪,也可以为了儿子,努力克制。
……
秦云冽特地选了更远一点的商场,避开之前约见陈捷的那个地方。
他先带陈轻歌吃了饭,然后直接到儿童用品那一层。
陈轻歌很专注地给陈晨挑着水彩笔,文具盒,书包……
秦云冽在门店门口看着她,明明她个子不矮,却看起来很娇小。
叮……
手机忽响,是医生发来的邮件。
秦云冽点开,很多文字。
诊断结果,专业术语,解析,治疗方式……
秦云冽越看,神情越严重。
最后他点开医生发过来的语音贴到耳边。
“陈小姐曾经在监狱里,自杀过几次,还曾多次被狱友欺压侮辱,而对陈小姐造成伤害最严中的,是有个女人曾经多次将她的头按在水盆里,这件事给她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这段语音,秦云冽听了无数遍。
反反复复,每听一遍,心上发紧几分。
“多次将她的头按在水盆里,给她造成严重心理阴影……”
听的同时,他看着店里的她。
现在她连认真挑选文具的样子,都让他难受。
他突然迈腿走过去,将她一把抱进怀里。
陈轻歌莫名其妙,她推了他一把。
“秦云冽?”
“不要动,让我抱会儿。”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里面细小的颤抖。
是,他是想让她付出代价,因为她杀了梁璐和他们的孩子。
明明她得到什么惩罚,都是理所应当。
但是……
为什么他现在甚至都不愿意去想,她在监狱里被人一遍又一遍将头按在水里的样子。
秦云冽闭上眼睛,鼻尖是若有若无的体香。
他明白了她为什么一次次想要结束生命。
知道了不是她不惜命,是她身处黑暗,无法说服自己对这世界有半点贪恋。
周遭黑暗,她心里便是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