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樊璧相识于一年前。
那时候他和广安一起在外游历,因为两人一起在外游历,经验不足,他们为了节省一下费用,就走的是山间小路,小路山匪多,他和广安被抢了,好在广安在内裤里面还塞了张银票,不然两人可能要活活饿死。
他俩天天住的是茅茨屋,吃的是莜菽面,山中乐趣也多心切,倒也不觉得苦,只是越走山路越大,头几天还能在山中遇到两三个人,后来,越走,山越大,人烟更稀少,越荒凉,还有一人不遇的时候。
那日行走到太阳西斜时分,看见眼前一山,高大巍峨,与他山不同。
山壑间树木葱葱郁郁。林间鸟类繁多,叽叽喳喳。瀑布如雷声轰鸣,泉水打在石上飞溅如满天泪雨。
飞禽走兽,翠羽斑毛;奇珍异草,娇红稚绿。
越往前走,路越难行。每走一步,衣服都会被路旁边的荆棘挂破,一路七拐八拐,两人喘着气走到了一处空地。
广安有些担心:“公子,这前方只怕很危险,眼看太阳西斜,咱们选个地方落脚罢?”
沈凌打开水壶喝了水,解了渴道:“也好。”
两人坐在一块大石上,养息气力。
坐了一会儿,两人精神养足了便准备离开,刚站起来,一阵血腥味而扑鼻而来。两人还来不及看时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阵风拂过,周围的树木都在摇晃。一只体型硕大的黄白相间的猛虎就跳了出来。
两人心中皆是一紧:莫非今日要命丧于此?
丛山峻岭中,荒无人烟,呼救是没有可能的,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那虎看见了眼前的两人,调皮地舔了舔嘴唇,看来他刚刚才饱餐一顿,下巴上还带着血迹,只是不知是人血还是兽血。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那只大虎见到两人,许是许久未见生人了,将浑身的毛直竖起来,体型又比之前壮大了许多,戾气十足!它口内露血牙,眼中散发着精光直射向两人,毛茸茸的前掌踏着步子大步向前走来。
广安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哆嗦,牙齿打颤,吐出的字一个个的不连贯:“公,子,我拖住,他,你先走!”
沈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已恐惧万分,到此也没法了:“要走一起走!”
那大虎离两人只有四五步远了,直起身子张开前爪,朝两人扑过来。沈凌和广安分别向两旁散开。
广安眼疾手快在地上捡了一根枯树枝,沈凌则搬起了一块石头,可能没什么作用,但还是能抵挡一下。他左右巡视着,注意着周围的地形,强打不行,看来只能智取了。
那大虎扑了个空,顿时变得暴躁起来,戾气更甚之前。几秒钟,大虎变猛虎。
两人咬紧了牙关,决定放手一搏。
猛虎直竖起来,将两只前爪在地下按划着,打量着眼前的两人,最后选择向沈凌扑过去。
猛虎还挺有眼力劲的,知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专挑弱的下手。
亏得沈凌是有胆的人,他身形矫健,抛出石头后,退到了两颗大树后面,猛虎在树上撞了一下,更为火大。
沈凌退到大树后面,抓住了一颗手腕粗的树枝,用力向后拉着。
猛虎盯紧了沈凌,再次扑去。
沈凌站着没动,广安在旁边看得急红了眼:“公子!”
就在猛虎前爪要碰到沈凌的时候,沈凌双手一放,说时迟那时快,树枝弹出,将猛虎打了个正着。
猛虎莫名其妙地被打了一棍子,头昏眼花,还没反应过来,广安就从背后又敲了它一棍子,猛虎被偷袭,发出一声长啸,山林传响,久绝消散。
沈凌退到地势更高的山坡山,那虎又扑过来,这次从沈凌身边擦了过去,差点抓住!他转过身时,那虎也将身子掉转过来,一人一虎,只相隔两三步远。
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猛虎不甘心放走到嘴的食物,沈凌主仆二人不甘心就这样身葬猛虎之口。
气氛,就这样凝结了。
怪异的安静。
周围似乎有鸟兽飞散的声音。
好像还有走兽奔跑的声音。
沈凌慢慢地倒退了两步,那虎两只眼睛直视沈凌。
沈凌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词:虎视眈眈。
那猛虎因为被打了一闷棍,现在恢复好了,又才准备向前扑。
沈凌身形一闪,那虎从身边擦身而过,落到空地上。
这时,两人一虎,皆站在平地上,已经没了地理优势,沈凌背后暗自冒着冷汗。广安心中也是紧张万分,紧紧握着木棍,手心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猛虎锲而不舍,再次扑过来,像是铆足了劲一般,这次终于把沈凌扑到了。
那猛虎把沈凌按在地上,广安拿着棍子拼命地敲打猛虎的头,可是猛虎就是对他没兴趣,朝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吼了几声。
这只大虎是在吓唬他?赶他走?
猛虎转过头,低头看着自己爪子下的人,它动了动右前爪,直指沈凌的胸膛。
它竟然要将人开膛破肚?!广安惊吓不已,拼命地拿着木棍打着老虎的屁股,想让它转过身:“你个畜生,不准伤害我们家公子!”
他几乎是嘶声竭力地喊叫着:“快拿开你的臭爪子!快走开!走开!”
任他怎么哭喊都没用,林间安静得出奇。
沈凌也奇怪,为什么广安这样暴打猛虎,猛虎都不怒,只盯着他?不是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吗”?这都被打了还不生气?他到底有何不同,值得这样注意。
猛虎一直讲沈凌按在地上,却未曾动口,只是动了爪子。
难道自己真的有任何不同之处?
他盯着将自己按在地上的猛虎,只见它口水乱滴,舔着舌头,哈着气,那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来回摆动。
只是他还来不及细作他想,一只利箭划破长空,射在猛虎的前爪上。猛虎哀嚎两声,跳起身来,周遭又出现了了一群人,个个弯弓搭箭,瞄准了猛虎。猛虎审时度势,眼看着敌众它寡,看了两眼沈凌,转身跑进了草丛。
沈凌还在想着为何老虎只盯着他,最后看他一眼到底是什么意识?那眼神中到底蕴藏着什么?
他随玄真道人住在玄真观,玄真道人曾将他拉至大殿之后,开一小细缝,让他观察大殿中的人。行为举止,仪态言谈,他都有所领悟,只是他不懂,那只对他死缠烂打的猛虎,在逃走之前为何要看他一眼?是因为没吃到吗?还是因为他身上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还是其他原因?
他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他思考的空当,广安已经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了,“公子,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它没有伤害我。”
周围已经围了一批人过来。
都是一些军营中的糙爷们儿,讲话做事都较为直爽:“这位小兄弟厉害呀,我们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从虎口逃生呢!”
“都说呀,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
“对对,英雄出少年!跟我们少将军一样,都是少年英雄!”
沈凌整理好了衣裳,朝面前的一群人拱了拱手:“凌多谢各位救命之恩。要不是各位及时赶到,凌早怕已经变成猛虎之食了,也多谢那一箭,解除凌于危难之际。”
“刚刚隔得那么远,那一箭射的那么准,当然不可能是我们射的啦!”
“刚刚那一箭是我们公子射的!”
广安疑惑,一直没有看见人啊?什么人物这么神秘?“请问你们公子在何处呀?”
一人坦言:“他去追猛虎去了。”
广安瞪大了眼睛:“他一人独自前去了吗?你们怎么不去帮忙?”
“哎呀,我们去了到底是帮忙还是拖后腿,这可说不定!”
“小兄弟,你不用担心,我们家公子,厉害着咧!你信他没事儿就行了!”
“对对,他保管不会出事儿!”
“公子要是斗不过一只猛虎,我把头剁下来给你当凳子!”
好吧,这么厉害到底是什么人啊?
那几人是话痨子,看着倒不坏。“我看你们衣服俭朴,身上却有股子墨香,你们是读书人吧?”
广安与那几人唠嗑着,沈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喝着水。
“吓到了吧?”一大胡子黑脸大汉问道。
“奶奶个熊的,这么大一只大虫,扑出来压都能压死个人,能不吓人吗?”
“我是看这小兄弟是个读书人,竟然还能面不改色,临危不惧,实在是胆识过人!我平生最是看不起读书人了,什么肩不能挑的,手不能提的,只晓得叽叽歪歪,说一些“之乎者也”,还随随便便写一些酸腐的诗!一遇到大事,就哇哇大叫,哭得只晓得找娘!要是碰到今天这种情况,不知道多少读书人会被吓尿裤子。哈哈哈”
“哈哈,霍大,你这个是妒忌吧?有本事你也写一首诗来听听!”那身形偏于瘦削的男子在旁边打趣。
黑脸大胡子并不恼,“我妒忌什么?我妒忌谁?我还用得着嫉妒别人?别人妒忌我还来不及呢!”
“你这就是妒忌,你看,恼羞成怒了,你嫉妒刘家村的王秀才写了一首情诗给玉芳,玉芳嫌弃你是个粗人,才跟了王秀才。”
“小猴子,你有本事再说一遍?”黑脸大汉作势要打人。
瘦小的年轻男子躲在一个同伴身后,俏皮道:“我就说,我就说!霍大被青梅竹马抛弃咯,未婚妻跟着秀才跑喽!”
这种场面大家不知道见过多少遍了,但是这两人每天都会上演一遍“你追我打”,乐此不疲。
沈凌听着众人的描述,心下大概已经有了判断。他们虽然一身随从打扮,却步履整齐,站姿有型,左手习惯性地握着刀柄。这群人分明出自军营,却又不说破身份。他们口中的公子必定是勇猛至极,能让眼前这些军营大汉臣服,身份也不低。
不一会儿,草丛那边有了动静,众人停止了打闹,拾上兵器,再次弯弓搭箭,皆是屏息凝神,严阵以待。
那边传出一道声音:“别慌,是我。”
众人这才松下一口气。那俏皮的男子率先出声:“是公子回来了!”
只见有两丈高的草被层层拨开,一个高大英武不凡的男子出现在眼前。那男子身形高大,肩膀宽厚,就是隔着衣裳能感觉到那具身躯,孔武有力。这是个练家子,并且武功上乘。
樊璧初见沈凌,便觉得这个读书人与普通的读书人不同,身于虎口下,还能不慌不乱的人,这天下大概也没有几个。更何况还是一个读书人!他们一行人其实早就到了,只是想看看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会如何解决,虽然最后沈凌被扑倒了,可他觉得,对于读书人,能够躲开老虎几次的进攻,不是已经很不错了吗?
两人一番介绍,樊璧更从对方的言谈举止中见识出不凡。当晚,沈凌主仆就和樊璧一行人下了山。临走前,樊璧还给沈凌准备了钱粮:“我见小兄弟言谈举止不俗,身上却穿着粗布衣裳,面黄肌瘦,想来是初次出门,遇上了盗匪,我准备了一些东西,小兄弟带上路上吃。”
沈凌笑了笑:“那就多谢这位大哥了。”
樊璧拍他的肩膀:“我姓辛,名玉。字蒙正。” 樊璧因为是私自出军营,用的是自己行走江湖的化名“辛玉。”
“沈凌。字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