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愣头青子耆老命
爱较真2019-10-10 13:093,474

  卫王殿下所揣测之事一点都没有猜错,紧邻京师西侧的东张村其一应庄户果然依着京兆府衙署所制之完善的保甲连坐制度,组织了村里的丁壮于村口处值守禁绝流民涌入,十数个身高体壮手持柞木棍棒的壮丁,皆是一副虎视眈眈生人莫近的行径做派,隔着一条流向渭水的溪流小桥,与村庄外百余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有气无力的流民无声对峙着。

  小桥之上似乎有人正在与东张村的丁壮头人哀求着甚么,只是相距较远未能听得太清。

  渐近人群之处宇文王爷三人驻马停了下来,翻身下马留下黄童照看着一应马匹行李,大王则带着苗南一脸和善的笑容分开人群缓缓前行。

  大约七八步开外的小桥之上,一位花甲年岁拄着根破木棍子半佝偻着身子看似早已是精疲力竭的老妪,一脸愁苦之色却还需得陪着笑脸与东张村的丁壮头目正喃喃哀求着甚的。

  紧随于老妪身旁咬着牙努着劲道竭力搀扶着老妪的,则是一位约有三十多岁年纪一脸行路之风尘艰辛眼神迷茫无助的中年妇女,如她此等壮年年纪本应光洁润泽的双唇由于体内缺水干渴得紧,此时已呈现苍白的颜色且片片龟裂开来露出其间丝丝斑斑的血痕。

  “这位阿郎!老妇人就在此求求您们这些好心人了!哪怕是我等这些上了年纪的无用之人进不得此处的村落,也请您高抬贵手准允此等年轻的妇人携着孩童到村子里去讨口水喝,如此大热的天气这些孩童已是整整一日水米未进了,老妇人求求您们行行好吧!行此一善必有佛祖菩萨佑护于您……”

  东张村的丁壮头目看来已是被这个老妇人哀求了好一阵子,其脸上带着明显不厌烦的脸色而其口中所说的话语更是一个绝情无义得紧。

  “你说你这位老妪,某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多次了么?没有某这东张村的耆老准允此事,某定然是不能放你等任何一人进入村的,你讲到的口渴嘛,这些好办,你看这桥下的溪流之中多的只剩下水了,你等可以找些年轻些的妇人用随身携带的容器打些上来不就可以解决此事了?”

  听了老妇人此番哀求的话语,宇文王爷环顾了周遭方才注意到其身后的大群流民之中,除了为数不多的十数个上了年纪的老翁老妪之外,余下的几乎全然都是妇孺儿童。

  听这些流民的口音应是函谷关以东洛阳所在的豫州人士,而非是长安城城里城外那些河东之地的流民,只是不知何故此等人中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翁老妪妇孺孩童,却是一个青壮年的男丁都没有见到?

  宇文王爷正在暗暗思量此等颇令他感到困惑不已的事情,蓦然却听得此位丁壮头目一番尖酸刻薄几近到了无赖的言辞,刹那之间,卫王殿下那双冷冽冰寒的眼眸便恨恨地落在了那个嘴角之上还带着几分刻薄笑意之壮年男子的脸上。

  紧随王爷其后的苗南亦是瞬间便感觉到了王爷身上的明显变化,他清楚地知晓王府之中此位惯爱任侠仗义打抱不平的少年家主,此时此刻只怕亦是忍不得要出手相助了。

  果不其然,但见卫王殿下一个健步便跨上前去朗声喝道:“兀那刻薄汉子!你方才口中所说的那些还算是为人子孙的人话么?!”

  刚刚出言不逊以尖酸刻薄的言辞回敬了老妇人的苦苦哀求,心中正自觉洋洋得意的壮年汉子,忽而听闻流民人群之中传来一阵更为犀利更为响亮的斥责喝骂之声,面皮红黑交错之际心中已是勃然大怒,一脸狰狞的神色一双透着狠毒之意的小眼睛珠子立时便死死地瞪了过去。

  孰料想映入其眼帘的却是一位弱冠年纪公子模样的俊朗英武郎君,却非是那等破衣烂衫浑身腌臜的流民中人,只见少年郎君乌黑油亮的发髻高高挽起且以紫金宝冠束之,一袭宽袖的白色丝衣腰间束以嵌玉的金带,金带的剑扣之上悬着一柄绯红色甚是漂亮威武的宝剑,脚蹬白面皂底的丝麻软靴,挺身立于一众污脏腌臜满身面黄肌瘦的流民之前,犹自鹤立鸡群一般越发显得更是玉树临风英气逼人。

  张口便想厉声叱骂于此前喝骂于己之人的壮年丁壮,就在其舌头即将发出爆破音之前的危急关口,甚为及时地控制住了其口中的口条顺势向上卷成了一团且又绕了个圈,方才堪堪有惊无险地将其破口而出的叱骂之声消弭于唇齿口条之间。

  天老爷的!此位少年郎君分明就是自京城之中出来游山玩水的富贵人家郎君,却不知何时竟然混入了一众流民的行列之中?

  还好某张三也是个头脑灵光反应机敏的练达之人,总算是在自己的口舌造孽之前及时收回了那些颇为不敬的辱骂言辞,若非如此怕是今日此间便要祸事临头了。

  一改此前刻薄凌人神情的张三脸上立时堆满了笑容且肥肥地唱了个喏躬身一礼。

  “这位郎君小的与您见礼了!非是某张三要说那等无礼的言辞,只是本村的耆老于临走之时便是如此吩咐某等依照规矩行事的,某领命在身只得照此办理,呵呵,小郎君,依某来看郎君与这些流民一非沾亲二非故人,因何要替这些流落至此的外乡流民出头斥责某等这些与您乡里乡亲的本地人呢?”

  尽管卫王殿下与张三这厮两人的身份地位相差太过于悬殊,尽管宇文王爷自心底里颇为厌恶这个毫无丝毫同情怜悯之心且刻薄尖酸的丁壮头目,然经年学习经史典籍根深蒂固的世俗礼法之教诲,还是令少年大王微微抱拳还了一礼。

  “有礼了!诚然,你说的没错,这些个黎庶百姓俱是遭了劫难背井离乡的外乡人,说得更为严苛一些他们还是与我北周朝廷武力对峙的伪齐敌朝治下的子民,若是依照你等庄户耆老乡邻的主张,莫说是救助这些处境悲惨的可怜人了,就算是将他们当做敌朝的坐探奸细统统缉捕起来送交官府料理处置亦是不算为过的!”

  “只是尔等扪心自问,如今是这些遭了天灾或是人祸不得已之下只得携老扶幼背井离乡逃难至此的外乡百姓,不得不看着尔等的尖刻鄙夷之脸色小心翼翼哀求行事,乞求哀怜之事无非是那一抔粮食一瓢净水足矣,然尔等竟然能说出让那些妇孺孩童饮用此等浑浊脏污的灌溉之水,真真是令人闻之便已汗毛倒竖肝胆俱裂!”

  “尔等就以为脚下这块生汝养汝的土地就能保得尔等万年的康宁?!若是尔等今日之所作所为为佑护天地的神佛所知,明日明朝尔等的境遇怕是还不如这些逃难至此的外乡百姓!张三我来问你!当尔等拖家携口逃难至外乡之间,腹中无一粒米粟能够果腹,身上无一丝半缕能够蔽体,脚下无片锥之地能够立足,就连想到他人的村庄院落之中讨得半瓢洁净的井水用以压饥解渴,亦是连连遭人刻薄寡恩的言辞斥责拒绝,彼时彼刻尔等的心底究竟会是如何怎样悲凉的一副田地?!”

  小桥西头虎视眈眈聚众持棒而立的一众丁壮,闻听宇文王爷此番大义凛然的言辞之后,莫不皆是面有愧色低低地垂下头来,而王爷身后那些或听懂其意或似懂非懂的落难流民之中,则响起了一片扎心挠肺的暗哑哭泣哀嚎之声,然唯有那丁壮头目张三其模样虽看似甚为恭谨,然其骨子里透出的却依然是那种颇不以为然的神情。

  “尔等之中谁能告诉我,非是到了那般无以为生计之时,哪个勤勤恳恳的庄户人会舍下自己家中来之不易的养家田土,带着嗷嗷待哺的爷娘妻儿逃至异域他乡,小心谨慎地应对着他人鄙夷刻薄的神色与言辞?”

  “吾尝以为人与禽兽之所以不同,在于人始终都应有一种潜心向善、怜悯同情、爱护救助他人于水火之情意,有之则可谓之曰人,无之即可谓之曰禽兽,若是再有那等仗势欺人肆意妄为欺凌霸道之行径,断可称之为禽兽不如之人!”

  “智者先贤曾经有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尝以此恒言为吾做人之警句楷模,也尝以为我北周朝堂治下的黎庶百姓皆应是此等尊礼守法的良善之民,只是令吾没有料想到的是,就在我北周朝堂京畿重地首善之地的长安乡里,尔等东张村竟还有如此一众不知先贤之意不尊世俗礼法的耆老长者?!”

  “尔等可曾知晓头顶三尺即有神明?!又可曾知晓天庭若雷,神目如电?!若是尔等依然坚持己见欲将继续如此这般刻薄寡恩,怕是未知未觉之报应灾害祸不旋踵矣!”

  张三那厮就是个远近闻名的愣头青子二五眼。

  此等憨货也非是那等为恶一方祸害乡里的泼皮无赖破落户,只是这厮惯于生搬硬套庄户耆老长者的交代吩咐,期间甚至多次误会曲解了耆老长者的本意因此讨得了许多藤条棍棒家法加身。

  孰料想众多家法加身却是掰扯不过这厮本就是个上下通气直不溜丢一根筋的扁担习性,一旦惹起了他那莫名而起的庄稼火气便是照死里拧巴的套路本性。

  宇文王爷此番义正言辞的凛凛话语,尤其是其中关于人、禽兽与禽兽不如此类性质的定义言辞,果然成功地点燃了此等夯货那易燃易爆的庄稼火气。

  虽说憨货浑厮不敢于言语之上有甚的过分之举动,然却并不妨碍这厮依然楞撅撅地立阻于小桥正中,口中硬邦邦地回复道:“郎君说得这些张三听着倒是句句在理,只是某一个庄户人家自小就没念过甚的书,不大识字也不懂得那些甚的大道理,某知晓的便是村里耆老长者所交代吩咐之事便是天大的规矩,若是没有耆老长者之命,任谁都不得踏入某这东张村半步!”

继续阅读:第一百一十章、但一出手惹人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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