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自己面前站着的就是一个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榆木犟疙瘩,你于他说情他跟你讲理,你跟他讲理他与你耍浑,几乎被壮汉犟筋张三气得要大笑起来的宇文王爷,自是犯不着与此等庄稼火气呼呼上头的庄稼汉理论甚的古之大义四书五经之类的高难学问。
既然你这泼皮浑厮欲将于此跟本王犯浑,呵呵,那可是要晓得你家卫王爷若是犯起浑来整个长安城断是无人能与之匹敌的!
“好!既然本王……王某人嘴上所讲的道理汝这等浑人听之不懂,那王某便用手中的拳头指教尔等知晓一番世间道理,待王某打翻了尔等众人便要带着这些妇孺孩童进得尔等的庄子,到了那时尔等不但需得要为他们供上许多解渴的净水,还要拿出尔等仓廪之中的粮食供给与他们食用!”
话音未落之际宇文王爷手按剑柄迈步挺身逼上前去,且随着一阵穿桥而过的飒飒微风,大王那飘逸而起的宽大衣袖与一袭随风舞动的猎猎白衣越发显得更是一个英气逼人。
眼见着此位如同谦谦君子一般的玉面郎君,转瞬之间却翻脸变成了一个冷冽无比的天将战神,面对着十数个手握棍棒的壮汉居然毫无点滴的惧意,其犯浑而出的言语与之气度架势不知要远远超出榆木犟疙瘩张三几多百倍有余。
色厉内荏的张三一面向后错步趔着身子,甚是仓惶的眼神一面直勾勾地盯着宇文王爷握剑的右手,心底里亦是不禁哀声连连叫苦不迭。
老天爷嗳!您今日这得到底整得是哪一出呀?
好端端的怎地教某于此间遇到这般一位勋贵人家的郎君?
但要出手教训此位郎君一番么?
如此行事想必某张三已然是活腻味了!
殊不知棍棒无眼,若是某等出手蹭掉了郎君身上的一根汗毛,怕是某这全家都要跟着某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难不成就这样站着不动待郎君出完气消了火再说?
天老爷啊!悬挂于郎君腰间的想必就是传说之中的神兵利器,那可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宝剑!郎君只需抬手那么轻轻地一划拉,某这颗庄户家的头颅想必就要与自己的脖颈分家,嗬嗬!某可不愿就此抛妻弃子一命呜呼嗝屁了事。
张三这厮若是着急上慌起来那绝计就是个毫无半分机智可言的臭犟茅厕石头糊涂溜丢一傻蛋,你说你出手不是不出手亦他娘的也不是,却不知面前还有一条孙子兵法之中的扭头撒丫子遁走滚蛋之计么?
孰料想此等蠢蛋非但忘却了撒丫子遁走滚蛋这条妙计,且情急之下竟然还没忘了用言语之上的威胁恐吓试图阻止宇文王爷的动手之举。
“郎君!您……您可莫要再继续上前了,啊!……您可知道棍棒无眼,若是您再要苦苦相逼,某自是要出手了!您若是不信……啊!救命啊!哎呀!杀人啦!……唉哟!……”
懒得再与这厮废话恁多生恐受了此等憨货蠢蛋蠢笨传染的宇文王爷,其灵动的身影抢步上前之际,右手手指如同拈花戏针一般耍出了一记雅致几欲已娇滴滴的指花,电光火石间便脱开了扣于金带之上的绯云宝剑之剑扣,反手由下至上如惊鸿乍现一般挥出了还未曾出鞘的绯云宝剑。
为此一幕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吓懵了的张三,根本就未曾瞧得清楚撩腹而上的宝剑是一柄寒光凛凛的杀人神兵还是根如同短棍一般的连鞘宝剑,惊惧之下惨呼之际双手却是下意识地用手中的柞木棍棒直直地横于其身前尽力那么一挡。
一短一长两根棍棒相交相碰的那一刻,壮汉蠢蛋茅厕石头张三但觉其手中的那根柞木棒,就像是遭到了万钧重物迎头一记痛击一般,双手的虎口之处只觉一股疼痛难当的剧痛转瞬而至,刹那之间憨货张三的双臂便已全然失去了知觉。
且听得“嘡”的一声闷响,张三紧握于手中的柞木棍棒“嗖”的一声高高飞起了足有两三丈,就在咻咻带风的哨棒凌空而落之际,宇文王爷微提丹田之气一个弹跳原地凌空跃起总有一人之高,左腿霍然扫出足尖之处稳稳地落于棒头之上。
半空之中被足尖扫中的柞木哨棒犹如长了眼睛且插上了翅膀一般,带着破空的呜呜啸声准准地迎着距此桥头最远处那位丁壮手中的哨棒而去,且随着“咚”的一声巨响,根本握不住其哨棒的丁壮跳着脚连蹦带跳甩动着双臂呼痛连连之际,两根柞木哨棒终也算是完成了它们各自的历史使命,遥遥地没入了溪流水渠一旁的葱茏树丛之中自此杳无踪迹。
飘然之间悄无声息落地的宇文王爷,早已将他那柄如同短棍一般惊艳亮相的绯云宝剑重又悬于了金带之上,颇为多此一举地拂了拂半毫灰尘都未曾沾染的袍袖,且看着目瞪口呆的张三与一众东张村丁壮冷冷地喝道:“如何?!尔等之中还有哪个敢于在此阻拦本王……王某人?”
未及这些已然惊其为天人下凡的丁壮开口,宇文王爷身后的流民人从之中轰然炸响了一阵极为热烈的鼓掌喝彩叫好声。
“噢!……好啊!!郎君真真是好棒的身手!”
“郎君威武!……郎君绝计是武功天下第一的高手……”
当然,此等痛快淋漓的叫好之声大都是些总角豆蔻年纪的小子孩童,为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大救星所发出的肺腑欢呼之言。
当然,这些肺腑之言中也夹杂着一些垂髫幼童奶声奶气的呼喝之声。
“郎君!阿小也想像您这般一样……阿欢好欢喜您哟郎君!……”
卫王殿下却是不知恰是因为其此次意料之中的分内救助之事,却意外地俘获了数位来自豫州垂髫女孩的芳心。
心里自是非常得意脸上却要做出甚是谦逊之意的宇文王爷,拂了拂耳畔微微扬起的长发一脸儒雅的微笑正欲回首想要说些甚的感人言辞之时,不料想突兀之间意外却是再次发生。
一直搀扶着老妇人紧张地注视着桥上你来我往纷争频频的中年妇人,此一刻终因其极度的饥饿、干渴、暑热、精疲、力竭,乃至遇此少年郎君之后那种绝处逢生之感的心底轻松,已是远远超出了其所能承受的极限之所能,天旋地转之间顿觉头晕眼花身体发软,竭力想要撑住且莫在此倒下,然晃了几晃之后眼前还是一黑直冲着桥面一头扎将了下去。
洋溢着热烈欢快之情的流民人群之中再次惊现了孩童凄厉惨烈的惊呼之声。
“阿娘!!阿娘!!……”
“娘亲!!啊!……啊!嗬嗬!您这是怎地……”
其人便于中年妇人近前的苗南,如何能够让一个身心孱弱至极的妇人就此一头栽倒于地,但见他微晃身形一个跨步便来到了妇人的身侧,就在妇人之头首即将触地的那一刻,恰似山岳一般的坚韧臂膀稳稳地托住了妇人的身躯。
数声凄厉惨烈的惊叫惨叫之声,几乎彻底击碎了少年王爷自觉无比坚韧刚强然却柔软温馨的内心。
宇文豆罗突两岁之时娘亲便撒手人寰离他而去,待其六岁之时神勇威武的父亲宇文泰即英年早逝,四兄孝闵帝宇文觉,长兄明帝宇文毓先后惨遭权臣奸贼宇文护鸩毒所弑杀。
而后数年之间恶贼宇文护凭借其子虚乌有的叛乱因由,将其二兄、三兄及五兄全家老幼屠戮殆尽,就连宇文直其本人若非是长兄明帝宇文毓早做安排谋划得当,怕是也要追随其父其母及几位兄长驾鹤西行而去,自幼年时期便接二连三遭遇种种悲惨经历几经磨难的他,又怎地允准此一幕悲惨的场景于其眼前重演一次?
心中惦念着妇人安危的宇文直殿下,闪身跨步便来到老妪的身边,一把搀扶住了亦是受了惊吓正颤颤巍巍想要俯身探望又有些脚步趔趄的老妇人,温言说道:“阿婆,您行动不大方便大可不必如此,您若信得过我就将此事交于本……王某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待安抚停当了老妇人将她交由另两位赶上前来的中年妇人搀扶照料之后,宇文王爷抬眼环视着桥上桥下的一众人等,虽是没有开口说话,然那种镇定自信且极为强势更显有些过于霸道的眼神,那股子无双王者居高临下的气场气势登时便慑服了在场的百数十位人众。
“众位乡亲莫要慌乱失措,今日但有……王某人在此便算是你等的苦难到头了,且放下心来先找个地方歇息一番,待王某稳住了大嫂的病情再做区处不迟。”
朗声抚慰了一众老幼孤独,卫王宇文直殿下看着三位扑倒于其阿娘身边大声嚎哭的孩童,轻轻拉过其中年龄最长的后生温言说道:“小子,你可否信得过我?!你若要信得过我就带上你的弟弟妹妹静静地守在你家阿娘的身边,切莫再要大声哭泣以免惊扰到了你家娘亲。”
总有十四岁上下年龄,一双大大的黑眼珠眼神之中透着几丝倔强刚强意味的后生,抽泣不已怔怔地审视了宇文直好一会儿,方才抿住嘴巴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抬手抹去了满脸的泪痕,一手一个颇有些吃力地将剩余两个仍趴于其娘亲身上嚎哭的弟弟妹妹给拖到了一旁。
少年王爷颇为欣赏钟意的眼神看了半大后生好一阵子,方才回头看向了已将中年妇人平放于桥面之上的苗南,刚刚查看过其容颜面色探过妇人脉象的苗南,回了家主王爷一个略显欣慰的眼神微笑着轻声言道:“启禀王……兄,若依着某的经验推断,此位妇人是由于极度饥渴精气枯竭所致的晕厥之症,哦,其中还应有些许暑热侵袭内腑的征兆。”
听了苗南的病情推断宇文王爷已是彻底放下心来,为防万一起见,他还是俯下身来翻看了妇人的眼睑,仔细查看了一番妇人瞳孔的变化,随即又伸出三指搭了搭妇人的脉象,而后冲着苗南肯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