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尔等聚众过来到得此处却是何等缘由?
若是能够通融一二今日之事本王便就此作罢,如若再行百般刁难欺侮凌辱之事惹恼了本王,我宇文豆罗突定要与尔等这弹丸之地的东张村不肯善罢甘休!
只是看到渐行渐近的一众人等,卫王宇文直殿下的心里难免又有了几多狐疑不解之意。
此时已是忙完了各自差事的黄童与苗南也纷纷回到了王爷的身边。
“黄童,我等三人之中就属你的眼神最为锐利,你仔细瞧瞧自村里出来的这些人等可否都是些女子?”
“回禀王……兄,某已经仔细瞧过皆是些三十多岁年纪的中年妇人,手里端着抬着的像是家里吃饭所用的锅碗瓢盆,还有,她们所端的蒸屉之上像是刚刚出笼的炊饼,走在头前的那几位上年纪的老汉应该就是东张村当家的耆老长者。”
还未及领头的几位长者来到村头桥边,呆立于小桥西侧半晌的张三忙不迭地小跑着迎了上去。
“大伯,您们几位长者怎么上此地来了?有什么事知会侄儿一声不就齐了?还……”
未等张三将话说完,那个被他唤做大伯的老者已是一脸怒气劈脸便打断了张三的说辞。
“张三,大伯且来问你,此桥上所躺着的妇人是怎地一回子事情?!此前大伯又是如何吩咐你的?!”
“大伯,此位妇人的事情真的与某及兄弟们没有丝毫的干系,不知怎地忽而她便自己躺倒于桥面之上,您是吩咐过侄儿让某将这些流民安置于渠水两旁的阴凉地,只是侄儿想来他们都是些知晓冷热的人,若是觉得被日头晒到感到了暑热自会躲到一旁的阴凉地去。”
“你想?!若是你这憨货将甚的都想到了还要我等这些上了年纪的长者作甚?!难道就等着你等一群蠢货为我等老朽养老送终么?!我再来问你,就在此前你与他人于桥面之上的纷争又是怎地一回子事情?!”
“大伯您不是吩咐过在您与诸位长者作出妥帖安置之前,先莫要让这些流民进入某等的村落,那些流民之中有个老妪等得有些不耐,前来叨扰说能否让他们之中的妇人孩童进村前去讨些水喝,侄儿被她叨扰的心中有些烦躁不堪,便随口回了一句若是无有您的吩咐任谁都不得进入村落,至于妇孺孩童想要讨些水喝么……”
说到此处张三有些胆怯地看了看老者的阴沉脸色,嗫喏再三终于奓着胆子将其原话重又讲了一遍。
“某随口答道此事好办,你看这桥下的水渠里多的尽是些水了,你等找些年轻的妇人用随身的器物打些上来不就可以任意解渴了。”
蠢货张三此位浑厮的话音刚落之际,对面的长者已是勃然变色,但见老当益壮的长者抡圆了巴掌“啪”的一声脆响便重重地掴在了张三那张毫无任何心里防备的大饼脸上,此一声脆响就连十步之外的宇文王爷都替张三的大饼脸感到心肝六腑皆是抽抽着疼。
随着其“噢”的一声惨叫,张三的那张大饼脸上登时便是眼泪、鼻涕、鼻血与口水横流,嘴歪眼斜歪七八扭的嘴脸模样真真是一个惨不忍睹。
“疼死某了……嗬嗬!……大伯……嗬嗬!您……您何故要殴打……侄儿……”
“何故要殴打你?嘿嘿!……我打死你这个刻薄尖酸的无赖泼皮!”
“啪!……”
“噢!……嗬嗬!……疼死某了……”
老骥伏枥的长者此番又换做了其抡圆的左掌,此一刻宇文王爷终于明白了甚的叫做关中乡党口口相传的左右开弓。
鼻子、眼睛、眉毛与嘴巴皆已被自家侄儿给气得歪三倒斜的老者,指着被突如其来的两记大耳掴子打得是晕头转向懵蹲于地上的张三厉声喝道:“我打死你这个无情无义不讲仁义道德的忤逆不孝之徒!”
“想我东张村一众张氏族人一门良善之人,自西汉末年起就世世代代居于此地已达数百年之久,民风淳朴耕读传家,虽说未曾出过什么济世安民的贤良士人,却也未曾出过那等不知善恶不懂人伦大义的奸邪之徒,无论各朝各代朝堂之上又是如何之更迭,但有哪家官府治所敢说我东张村非是长安府治下的首善之地?!”
“临走之时我与你这畜生已是交代得清清楚楚,千万莫要慢待了这些大暑天气千里迢迢至此只想找个活路的异乡百姓,只是念你脑筋憨笨未曾与你说出我与诸位长者的谋划安置,然你这蠢材便要如此这般自作主张,肆意欺凌这些无依无靠背井离乡的孤儿寡母,我……我……我……”
眼见着越骂越气的长者左右胡乱踅摸了一番,眼睛一亮之际顺手便自身旁的丁壮手里抢过了一根柞木棍棒,高高抡起便要劈头盖脸抽将下去,此一记当头棒喝若是要正正地落于张三这厮的天灵盖上,怕是稀的、稠的、红的与白的就要当场溅射了开来,蠢蛋张三纵使有天大的命数也必将一命呜呼蹬腿了事。
被其伯父掴他巴掌之事卫王殿下自也甚是喜闻乐见,若是此刻再有人与大王搬一把胡椅配一张案几,再来上一碗丹桂王妃酿制的上好冰酪,此一番掌掴便是打到他几时少年王爷定会笑看到几时,只是眼下已是眼见着到了要出人命的架势,即便是宗族之内族长有此生杀予夺之权利,然观其张三之所作所为却也不至于因此而丢了他的性命。
眼光短浅认知浅薄市侩愣怔之人以后莫要再堪大用即可。
立于小桥之间笑看着掌掴张三的宇文王爷再也忍不得了,但见他纵起身形足下犹如平地生风一般刹那间便来到了老者的身旁,抬手之际便稳稳地握住了即将兜头而至的追魂夺命棒。
“老丈息怒,万万莫要因为此等事情动了肝火而伤及身体,本……王某与张三向老丈求个人情,你今日且饶过张三这一遭吧!”
张三大伯亦是情急愤恨之下的无意举动,老人家又何尝想要就此了结了侄儿的性命,此刻清醒过来心中自也暗暗后怕,见到此位眉目俊秀的少年郎君出头为侄儿求情,老于世故的长者就此便下了台阶,愤愤然瞪着已是吓得几欲尿了袴子的张三,冷哼了一声便随手扔掉了手中的哨棒。
“本想一举打杀了你这忤逆不孝的蠢材,却被这位知书达理的小郎君给拦了下来,也罢!今日我且饶过了你,只是自即日起你需得交割了身上所兼的差事自此安心在家耕种!记住,回去之后五日之内不得出门……哼!还不与我快滚!!”
已是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张三刚刚夹起了尾巴想要抱头鼠窜,却又听得其大伯一声阴冷的断喝。
“站住!张三你难道就不懂得甚的叫做做人的礼数么?!”
当场差点再次给吓尿了的张三愣怔了半天,方才在身旁亲友兄弟的点拨之下冲着宇文王爷躬身到地深深行了一礼。
“某……东张村张三,在此谢过……郎君的活命之恩!”
宇文直殿下含笑不语抱拳一揖回了礼数,就此打发走了这位因为其刻薄寡恩的言语,险些就要到阎罗殿上走上一遭的浑人。
“呵呵,不才王直与老丈见礼!”
“不敢不敢,小老不敢受得郎君之礼,呵呵,小老亦是有礼了,小老张世平乃是此地东张村耆老,居于此地已有六十八载,从未曾有过半分辱没了祖宗先辈之事,今日此等场景却叫郎君见笑了,郎君可有闲暇时间听得小老为您解释一二?”
“老丈说的是哪里话来,老丈今日如此教训晚生后辈之举端的是令人钦佩得紧,何来半分见笑之意,王直今日本就是闲来无事出城一游,自当有闲暇时间聆听老丈之教诲!”
“呵呵,郎君取笑了,教诲二字小老与他们这些乡党晚辈用得,然与您这富贵人家的读书郎君却是丝毫用不得的,哦,郎君稍后片刻且待小老将该做之事做完之后再与您释疑解惑。”
已是全然平复了心绪的东张村耆老张世平,扭头冲着身后的几位张姓长者开口言道:“诸位兄弟,此番就由着你们操持着将炊饼、汤饼一应吃食与晾好的净水,与那些落难的异乡乡亲们送过去吧,唉!此等十几个跟着张三办差的憨傻蠢货子侄,若是没了他们的维系庄户的治安护卫怕是要出些差池篓子,但遇到了关紧之事若有了他们却也会惹出来祸事,三弟,你命他们去将渠边的那片阴凉地快快清理干净,切莫再要惊扰了那些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
“三弟遵从耆老之命……”
果然是些炊饼、汤饼之类的吃食与温凉的净水,只是这东张村的耆老张世平因何会如此这般对待这些素昧平生的外乡灾民?
且一众流民来到此地有些过于突兀,时间仓促他又是如何做到的这些?
正当卫王殿下心中暗自疑惑不解之际,耳畔又传来张世平有条不紊的吩咐之声。
“老五,你且帮着你家婆娘她们,将那些上了年纪的乡亲领到水渠边的席子上好生歇息,还有那个生病的女子,好生搀扶着莫要觉得人家身上的腌臜气味甚大,如此大热的暑天没吃没喝仅靠着两条腿自关东之地一路行来确也真是太难为了她们!”
“喏!儿子谨记阿爷吩咐这便过去妥善料理。”
“呵呵,老丈虑事甚是周全,王直确是佩服得紧呀!”
“郎君谬赞了,但要想起蠢货侄儿张三的事小老的心中就是一阵窝火,好端端的一件善事却被这厮给……”
“唉!不提这些糟心事了,郎君有所不知,自打三五日之前小老便听闻有零星河东、关东之地的遭灾百姓,已是沿路乞讨来到了长安城的附近,得知消息之后小老便提前做了些处置料理,先是盘算清理了村里治所公账之上的粮食财物,又安排了些手脚麻利的女子赶制了一些便于携带的干粮,以备逃难至此的乡亲应急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