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耳挠腮吭吭哧哧好半天的秦铮无意间低头这么一瞥,其麻布短衣前襟处好大一片泥汤污渍的印记使得机灵小鬼头眼前为之一亮,吞的一声偷笑而后坑坑巴巴的言辞立时变得甚是爽利起来,眉眼之间的神色也较之此前自然了许多。
“嘻嘻,阿爷容禀,孩儿只是觉得身上的衣着装束有些太过于腌臜污秽,若是以此等形象迎候阿爷确是有失体统,原是想着要先回酒楼客房之中沐浴更衣而后再来拜见阿爷,却不料阿爷目光如炬隔了那么老远还是发现了孩儿的踪迹,唤孩儿过来之时儿子恐此等形象污了大人的法眼故而才想要躲于秦东的身后。”
未及父亲大人开口问询小子们何故将自身弄成此等浪荡乞儿的鬼模样,机灵小子秦铮顺着这个话头一五一十地将他等的一番经历与绵绵孝心讲述了出来,试图以此来勾起在场长辈的恻隐之心就此放过众位小子,将此次事件的主动权牢牢地掌控于小二郎的手中。
“污了衣裳一事阿爷就莫要责怪孩儿了,孩儿已经知错下次绝不再犯便是,且某等一众小子污了衣裳确是事出有因,只是想亲手自洛水之中捕得一些上好的鱼获来为长辈们做些精美的鱼脍,以此来表达某等敬献爷娘老子的一片孝心!”
“阿爷!您是不知那捕鱼之事原来是如此一件讲究经验、技法的本事,若是没有洛水之上经验技法甚是丰富的渔民竭力相助,驾着渔舟载着小子们穿梭于各处水岔多有鱼儿寄居之地,指点着孩儿与秦东他等撒下了大网捕得了一些鲜美的鱼获,想来仅凭着小子们的微末本领极有可能会是既弄污了身上的衣衫手中又是一无所获,嘻嘻!……”
听了小二郎秦铮此番将一众小子九成玩闹嬉戏之心一分顺水人情之意,生生讲述成了满含着孝敬长辈之情赤诚儿郎拳拳孝心的巧舌如簧言辞,一脸威容的秦肃与面目狰狞正冲着闫平、闫安二子咬牙切齿怒目相向的闫超不禁是欣慰之心莫名大起,威严恐怖的面色神情登时便舒缓了许多,紧绷的嘴角弧度亦是稍稍有了一些弯曲之形状。
“哦?呵呵,没想到汝等小子污了衣衫此等顽劣之举,竟还怀有如此浓浓关爱孝敬爷娘长辈之情义?!甚好甚好,亦是不枉我等多年以来对汝等的生养教诲之恩!”
“昔日孟老夫子曾经有云:‘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想我大唐皇朝自开国以来便是以仁孝诚信作为帝国庙堂礼法传承的正统,我大唐治下之子民更是以孝道为家族血脉繁衍承继的道统根基,正所谓百善孝为先也!”
“为孝一道虽说需看其行但更观其心,然若是心行俱存方为上善之人,汝等一众后生小子乘舟捕鱼之行虽非是合乎此前所定规矩之应允,但观汝等其心却总是让我等长辈之人大感欣慰之至,窃以为汝等小子可谓是可教之人!呵呵呵……”
呵呵!无愧是某家湖里村的机灵二郎君,只是三言两语便将家中之阿郎哄骗得是脸色大为舒缓,眼见着今日之所作所为大有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之意,呵呵,吾辈有此首脑夫复何求乎?!
对一众猢狲一应混闹行径俱是心知肚明的陆五,眼见着小鬼头恭恭敬敬一本正经地糊弄其家中严父且此等招数还大为一个灵光,司戈虽因其办砸了差事心中甚是懊悔不已惴惴不安,但见小郎君眉眼之间透出的古怪狡黠神色,却也不禁吞的一声偷笑便闭上了嘴巴自此决定不再妄言一声。
秦公!此等无耻顽童所说言辞皆是在哄瞒于您,当时某便趴于那等奸猾小子身侧的淤泥坑中,他等笑谈分说前去水岔河湾之处捕鱼玩耍之时的所有混闹言语,某全然听得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的时候有此奸猾小子口中所言的那等不可用言语表达的拳拳绵绵一片孝心?!
秦公乃是忠厚长者却是要详加查察听其言观其行,万万莫要中了此等小子的奸猾之计呀!
不知怎地,躲于其父身后的钱海小子但要看到秦铮小子那张俊俏如斯笑颜颜开的白净面孔,心中总是有种怒火上头牙根痒痒的暴走之感,若非是钱家小子确有自知之明对以疏间亲的道理更是清楚得紧,这厮早在小鬼头满口胡言乱语之际便已暴然挺身直指小子的众多缺失不是之处。
罢了罢了!但有半分明智之心还是莫要再趟这道浑水得好!
唉!此等牙尖嘴利一肚皮坏水动辄便是奸猾计谋的小混蛋!又怎地能够结结实实地羞辱此子一番……
既已知晓一众小子灰头土脸一身腌臜污渍此举的由来,本有正事未及料理完毕且不想于此继续深究此事的秦肃,回首瞧了瞧正冲着闫平、闫安二子吹胡子瞪眼示意胆小怯懦的兄弟二人来到近前的闫超,又瞧了瞧一脸尴尬无奈笑容的钱家父子,而后捋着胡须冲着身旁的三郎笑言道:“为兄还有正事要办,此间亦是懒得再料理他们,且由三郎带着此等小子先回到客房之中沐浴更衣,绝不可令他等如此一副腌臜模样现身于三楼的厅堂,呵呵,千万莫要让那一众军士笑话你我兄弟的家中竟然出了如此三个荒唐混闹的猢狲!”
“呵呵,三郎谨遵大兄吩咐便是!”
某等耳中听得的所有一切可是真的么?
说好的一大段老调重弹令人摧肝裂胆的冗长说教言辞,家主今日竟然无意为之?
难不成是某等的耳朵出了甚的问题听岔了阿爷(阿郎)的意思?
家主此番决定实则大出三只猢狲的意料之外,三个一头一身腌臜邋遢如同街市乞儿一般的小子皆是大张着嘴巴,几以相同的呆傻憨痴做派尊荣傻呆呆地瞪着阿爷(阿郎),似乎其父(家主)所作的决断与他等全然无关一般。
“怎地?!汝等小子是没有听清我的话语,还是尔等有甚的不同见解需得与我探讨一番?!”
甚的叫做一语惊醒梦中人?
今日此间秦肃一句意有所指的沉声言语,登时便惊醒了面前所站那三只内心惴惴惶恐不安的猢狲,小子们立时齐刷刷换做一副眉花眼笑的笑脸,冲着家主恭敬地行了个礼肥肥地唱了个喏而后便要跑跳着就此离去。
只是……
只是还未及小子们转过身去,但听得家主悠悠然一番言辞传将过来。
“呵呵,慢来慢来!切莫高兴得太早也切莫以为今日之事既是如此料理尔等,若非是我还有一干正事需得处置,嘿嘿!得空闲暇下来的我却是有着大把的空闲时间处置尔等!”
“我还有话需得告知尔等,今日尔等与钱家兄弟及古城乡里一众小子后生之间的纷争,钱海已然全须全影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事的起因虽是钱家兄弟有错在先,然则尔等几人既不遵从此前与我所定下的规矩亦不遵从尔等满口应允下来之事情,且我素知尔等跳脱行事肆意妄为的性情禀性,因为些许区区小事而大行有辱门风有辱斯文之行径,实乃是令人可恶可恨可恼得紧,故而将以家法处置尔等!”
“今日之事虽说小有波澜却也自有其中的因果缘由,我、钱家家主及闫超已将此事分说了清楚明白,故而自今日起始尔等与钱家兄弟众人之间再不可有半分之纷争仇怨,相交相识以礼相待以友相称取长补短携手共进,断不可怀着那等阴私心思记恨他人另寻时机图谋报复之事,若是胆敢有此等卑劣之行径我必将尔等重责惩处绝不宽恕!……咹?!尔等可曾记下了么?!”
除去秦三之外现场至少有两个心胸不甚开阔或可称为睚眦必报的小子,或多或少正在惦念着如何寻得机会前去狠狠报复一番此等上门来告黑状的卑鄙小人钱海,如今听了家主此番义正言辞的训诫之后,无不是愤愤然翻了几下白眼而后无可奈何地吞下了这口恶气就此了事。
“喏!……某等记下了此事……”
“论起家法处置,此其一么,晚饭之前秦东需得到你父处领受三十棍棒家法的处置,以示对你将十数个大小郎君后生扔进淤泥坑中的惩处!”
“此其二么,我虽口头允诺长者免除秦铮此前恶劣行径之惩处,然秦铮作为此次踏青嬉戏活动的倡议者,本应严格遵从为父所定的规矩与你曾经所作之承诺,然非但不带头认真执行且还公然违逆行事领着一众孩童驾乘舟船于洛水之上张网捕鱼,其心可悯却必责其行,因而晚饭之前也需得到管家秦亮处领受二十棍棒家法的惩处!”
呃?!
早知会是如此孩儿还讲那驾乘渔舟于洛水之上撒网捕鱼之事作甚?!
实乃是作茧自缚多此一举画蛇添足之行径,真真是令人可恼得紧哇!
“……念及秦三乃是尔等之中年纪最小之人,故而免除你今日伤及钱江鼻梁脸面之事的处罚,然你回去之后需得扪心自问深刻反省,今后行事不得如此阴狠毒辣,若是再有此等恶劣之行径定当从重处罚决不轻饶,尔可曾记下了么?!”
“哦?呃!……喏!秦三谨遵阿郎之命!”
“此其三么,待明日随我进了东都洛阳城到了自家府中,尔等需得接受十日禁足之惩处,加之此前为父与你之三日禁足惩处,秦铮需得于府中禁足十三日,每日工工整整抄写三篇《诗经》、《孝经》,限时未末时分需得抄写完成!”
啊?!怎地还要接受此等禁足的惩处?!且每日还需得工工整整抄写上三篇劳什子的《诗经》、《孝经》?!
此乃是哪家定下的家法规矩?!小子不服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