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父亲这一声训斥,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江小娘还有四弟的面儿,薛画之觉得羞愧难当,顿时就红了脸。
“父亲,其实姐姐她……”薛兆渝本想为薛画之多说几句,但被江小娘给拦下去。
江小娘只身走来,拍了拍画之的肩膀安慰道:“画之啊,你爹也是为了你好。你看看往年的选拔,条件多苛刻啊,你一个女儿家肯定吃不消的。”
薛画之咬着下嘴唇,仍旧不甘心,她立马反驳:“就算是我是女儿家,也可以受得那些苦。既然我要选择这一条路,自然就不会因此后悔。这是我的人生,这一次,我想自己说了算。”
没错,这是薛画之的人生,这次她的确要自己说了算!
看着眼前坚定的薛画之,薛有财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他站起身体,一只手指着薛画之的鼻梁,刚准备开口,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另外一个声音。
“生得此女,此生无憾啊,薛老爷。”
冯墨亭手执白扇,轻飘飘地走过来,面带笑意,反而比薛有财显得更加欣慰几分。
见到冯墨亭,薛有财倒是放下手臂,清咳了几声。
“冯公子,让你见笑了,家丑啊。”薛有财看起来有些难为情。
可冯墨亭却不这么想,他摇晃着脑袋,笑着说:“薛姑娘这般上进,我看应该是薛老爷您的福气才是。”
薛画之抬起眸子,她见冯墨亭好像在为自己说话,内心竟然还有几分感动。
冯墨亭走到前厅,撩起前侧的袍子坐在薛老爷身边,他的一番话到让薛有财不知道怎么回答。
“薛老爷,现在朝廷改变形式,征用女子参与选拔,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想当初武皇不也是女子吗,朝廷照样清廉明治。”
冯墨亭把当年的武皇拿出来举例,薛有财倒语塞。不仅如此,冯墨亭更是举例武皇身边的女官,例如上官婉儿。她的工作能力丝毫不逊色与男子,要不然不可能得到重用。
“薛老爷,当年木兰代父从军,不也是一段佳话吗?我也没听说过,众人说木兰哪里有悖伦理,不是吗?”
的确,花木兰替父从军自然是一段孝女感动天地的佳话。这下,江小娘听了连忙点头,她下意识地递给薛兆渝一个眼神,她这儿子立马就懂了。
“是啊,父亲。三姐这是在尽孝道,她这么做,是不想让薛家在咱们手里没落了。万一,三姐在比赛中,拔得头筹,也不完太爷爷的在天之灵啊。”
有了薛兆渝的补充,薛有财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动摇。的确,自己名下这么多子女,薛画之比起来,肯定是最优秀的一个。
她虽然优秀,但性子也隐忍,实则是个做大事的人。
“噗通”一声,薛画之“趁热打铁”,一把就跪在父亲的脚边。
“为了重振薛家,恳请父亲让小女去吧,若我没有选上,我便回家老老实实听从父亲的安排。”
说完,薛画之磕了一个响头,低着头不愿起身。
见众人都在为薛画之说话,薛有财也没了办法,摇了摇头最后只能是同意。
“画之,起来吗吧,老爷已经同意了。”江小娘笑呵呵地把薛画之扶起来。
这下子起身,薛画之眼眶泛红,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努力,并且取得了成功。
“谢谢,父亲!”薛画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她的情绪激动,哽咽喉咙都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好。
冯墨亭笑着上前,倒是安慰薛画之:“薛姑娘,这是你自己的本事大,换作一般的姑娘,可不行。”
此时,冯墨亭的眼神里竟带着几分“宠溺”。他实在是帮助薛画之太多,今日又在父亲面前这样为自己说话,薛画之这才觉得之前自己太疑神疑鬼。
“谢谢你,冯公子。”薛画之俯身道谢。
江小娘则是在一旁打趣:“冯公子有心了。”
这一番下来,薛画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后来,江小娘把薛老爷扶会房间。
因为薛画之和冯墨亭都住在西院,两人便一块从前厅走回去。这路程说短也不短,还得绕过东院才能到。
两人并排走着,薛画之感觉今晚和上次不同,冯墨亭的步子倒是缓和不少。
“冯公子,这次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了。”
薛画之声音不大,但冯墨亭能听见,他收敛起笑容,把扇子放在身后。
“对啊,你说说,你欠我多少人情了?”冯墨亭这番话说的轻巧,可是对于薛画之来说,却不小的压力。
是啊,别人帮她也不是理所应当。无功不受禄,薛画之知道这一点,有些难为情。
见薛画之不说话,冯墨亭则又开口道:“那选拔正式开始的时候,你得让着我点才行。”
薛画之一愣,听这话的意思,莫非冯墨亭也要参加君使选拔咯?
不过,很快薛画之把情绪掩藏,她倒是客气地点点头:“冯公子聪慧过人,而且人脉又广。何须我来让你呢,倒是你,若是选上了,别忘了薛家。”
也都是玩笑话,可冯墨亭却真的当真,他收敛起刚才的淡眸。
“你此话,当真?”
“什么话?”薛画之不有些不解。
冯墨亭倒是被自己逗笑了,他摇摇头却回:“也罢,也罢。”
看着冯墨亭的侧身,薛画之一脸疑惑。有时候,她真的弄不懂他。
他为什么想入住薛家,又为什么频繁地帮助自己,薛画之越想却越不敢想下面继续想。
今晚寒风有些大,一阵阵吹过来,薛画之觉得身上有一股凉意。忽然,肩膀上多了一件长褂,她回头一看,竟是冯墨亭的衣裳。
“穿着吧,别伤了风寒。”
此时,寒风吹散了乌云,月光洒在冯墨亭的身上,显得格外“温柔”。
薛画之的身上披着外套,上面有些淡淡的薄荷味,好像是冯墨亭身上特有的一种味道。
现在,短短的一长条走廊,竟然变得漫长。特别是那一串月光平铺在脚尖处,她顺着月光望去,看到冯墨亭近处的背影。
忽然,薛画之的心脏漏了一个节拍,她捂住胸口,想让自己平复下来。因为,这是她人生第一次,为了男子而慌张失神。
耳边安静无声,薛画之生怕冯墨亭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于是又慢了几步,隔远了些。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停下步子,看来是西院已经到了。薛画之把外套脱下来,交到冯墨亭的手中,道了谢就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
而冯墨亭则是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他忽然开口,念了一句:“好梦。”
只是简单地两个字,却隐藏着别样情绪,薛画之不敢回头,只能是侧身点点头,算是一个礼貌回应。
回到房间,百帘早就把拉住点燃,可薛画之连忙吹熄了几根,然后走到窗边,把半遮掩的窗户轻巧地推开一点。
正好,从窗户边上能看到冯墨亭回去的身影。他的动作矫健轻盈,没两下就回到房间,明亮的房间里照射出他的背影。
忽然,对面也开了窗户,薛画之一紧张,连忙把自己这边的窗户给合上。一不留神,她不小心把左手的大拇指尖给夹伤,她忍着不敢出声。
“哎呀,姑娘你受伤啦?”百帘眼尖,立马看出来,连忙上前,有些心疼。
薛画之倒是没觉得要紧,赶紧摇摇头:“没事,没事,不必在意这些。”
百帘也觉得奇怪,不知道今晚的三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平时磕磕碰碰一点都会觉得难受。怎么今晚,指尖都被夹红了,还忍着不说话。
百帘摸了摸头,也弄不出个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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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般,在薛老爷的同意下,薛画之总算是踏上了她“为官”的第一步。
一周后,也就在报名的前一天,冯墨亭搬离了薛家。不过,他自己则是找到了一处宅院,就和薛家挨得不远,走路过去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
那天,薛画之去指定地方报名时,她刚从马车下来,一眼望去,大部分全是男人。就算是加上薛画之,无非也就三四个姑娘站在门口。
“百帘,你在外面等我。”说罢,薛画之便只身一个人过去。
这报名的地方正好也挨着县衙的隔壁,所以薛画之对这里倒是有几分的熟悉。还记得前几个月的时候,自己还拿着击鼓鸣冤,和那飞天镖局对簿公堂。
而现在,自己却站在隔壁的“君使报名处”,这么一想,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