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能过去呢?”知微眼底有期盼。
云倾月摇头,浅浅的眸中,酝了无尽的伤痛,“可是,我过不去!”
若过的去,她不会等到现在才回来!
这七年的黑暗,又怎是一两句话就能说的清楚的?
她转身欲离开,云知微似失去了所有的支撑一般,软绵绵跪在地上。
到底亲疏有近,邪千凤情感上,自是偏向云知微,“云少主,是不是要我们给你跪下,你才能原谅知微?你可知,她这些年是如何过的?这七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你,死的那人毕竟是她父亲!”
曾经亲密无间的姐妹,他自是希望两人和好如初的。
呵!
云倾月讽刺一笑。
她从未觉得,会有这么讽刺的一刻。
“是啊,死的那人是二叔,还是死在我的剑下,所以,我就该死,不能有怨言?”
“即便事情清楚,二叔一事,是个意外,可我心中又何尝好受?我能如何?我能说,因为我是被人陷害的,误杀了人,所以告诉自己,一切都和我无关,我要忘记当初那一刀?”
“又或者,我要承认所有罪名?左右横竖,我都摘不干净,罪不至死,却也不能原谅。”
“因为,我也付出了代价,你们如今用一句后悔了,便要让我原谅是吗?”
“那我这七年日夜呢?我如何说服自己?我难道要告诉我自己,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吗?”
“我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恨,却做不到,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芥蒂,云知微,我从未怨你,却也做不到,和你恢复如初,你我情谊,早就断了,你也不用费心去维护,左右,日子照样还是过。”
“这个世界也不会因为谁,就活不下去了,你瞧,我死了七年,一切也不都好好的吗?何必非要执着?”
这一场恩怨,到底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她该去恨谁?
恨让她杀了二叔的薛灵吗?
恨她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吗?
可薛灵,又何其无辜?
被人控制,受人指使,且最终,因自己丧了一条命。
若没有遇见自己,她的人生,应该还在那间小草炉里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又怎会红颜薄命?
恨不了,也不能恨。
至于二叔,知微觉得自己是凶手,可她呢,又何其冤枉?
然,这份冤枉,能说出口吗?
她要如何?
说,二叔虽然死在她的剑下,可人不是他杀的,你们去怪薛灵吧。
云倾月心底有深沉的挫败感。
“走吧。”云倾月回头,对一直在她身侧的男子道。
如今,她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
慕容景神色一动,拽着她的手离开,只留下一抹绝然身影。
“月姐姐……”云知微身影踉跄,整个人跪了下去,眼底无限哀痛,终究是回不去了。
城郊一处小院子中。
碧莲心情极好,手脚利索的做了许多可口小菜,殷勤的端上桌子,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欢喜,“小姐,姑爷,这些都是奴婢亲手做的,你们先尝尝。”
云倾月为她这一句姑爷惊的差点掉了筷子,余光瞥见周遭的人没有半分反应,又稳稳当当的拿紧筷子,咳嗽一声,“别乱叫。”
“小姐都回来了,还是早日和姑爷成亲为好。”
碧莲说着,悄悄贴在她耳畔说了什么。
云倾月惊讶,不见七年,这丫头在慕容景面前竟也能这般大胆了?
还是慕容景威严不复往日?
她心思婉转,一颗心还未落地,“先吃饭。”
饭桌上,根本用不着她夹菜,慕容景妥善做好,就差替她嚼碎了吞下去。
其实,很多次,她都想开口,不用这么麻烦,话到唇边,又生生吞了下去。
许久,没有这般感觉了。
好似,莫名有些贪恋。
一顿饭用完,她躺在摇椅上惬意的闭着眼,这几年,她身体并不是很好,承受不住,便会一觉睡去,第二日,又满血复活。
如今她这般躺着,瞧进慕容景眼中,竟是说不出的心疼。
“姑爷,小姐似乎,变了许多。”碧莲大着胆子道。
以前,小姐总爱拉着自己絮絮叨叨,一向都是她听,小姐讲话。
如今,她说三句,小姐未必也有一言。
仿佛,似一摊子死水一般,再也掀不起涟漪。
她难以想象,这几年,她到底是如何过来的。
慕容景如何不知,俊逸面容清风月明,“你先下去吧。”
稍晚一些。
御风带了三个土匪过来,蓝盈年纪到底小了些,在路上反复被御风叮嘱,哪里还敢叽叽喳喳的,就担心某某人一个不高兴,就给她砍了脑袋。
大春和大牛稍微稳重一些,心里却也在打鼓。
待瞧见云倾月,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当家的!”
云倾月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便瞧见哭爹喊娘的样子,活脱脱似给她哭丧一般,她身子一动,后退了几步,眼底带了浓郁的清寒气息,“你们怎么来了?”
“当家的,你要成亲,我们当然要来了!”
“谁说我要成亲?”云倾月很是头疼。
蓝盈傻眼了,“当家的,你不是和当朝摄政王有那啥,一腿吗?”
云倾月听的眼皮直跳,这个二百五,她平白被人扰了清梦,心情很是烦闷,“胡说八道,你们三人先回去吧,若是瞧见合适的,便再抓一个,当你们主子!”
“当……”
女子一记冷眼扫过去,三人吓的大气都不敢说,还是碧莲赶来,给三人安排了住的地方。
既被惊醒,自然也没有再睡的道理。
云倾月一身黑衣,隐在黑夜中。
有些事,也该算算了。
传言,欧阳盛以欺君之罪,一直被关在城郊一处地牢里。
如今,云倾月身在地牢外,瞧着守卫的人,漆黑的眸流光微转,似暗夜中蛰伏的兽一般,她袖袍微动,侍卫以诡异的姿态纷纷倒地。
地牢中很森冷,到处都是滴答的水声,带了几分阴冷和压抑。
人到最里面,入眼的便是欧阳盛熟悉的脸庞。
对方似也瞧见了她,眼中有一瞬间的惊讶后,渐渐归于平静。
他苍白近乎至透明的脸漾出了些笑意,身上铁链叮当作响,“云少主,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很失望?”
寒彻入骨的声音。
欧阳盛摇头,“不,很庆幸。”
庆幸,你还活着!
云倾月冷冷一笑,眼底寒芒一阵胜过一阵,“装了这么多年,我原以为,见了我,你会继续装,我也是愚蠢,当初你行迹那般可疑,却迟迟没怀疑到你头上,呵!”
话尾,是浓浓的讽刺。
欧阳盛苦涩一笑,“云少主何时察觉是我的?”
“在我坠崖之际,人群背后,我瞧见了你,那么一想,我忽然就明白了,原来,最可疑的欧阳澜,不是凶手,而是你!”
“是啊,一直都是我,大哥,不过是我的挡箭牌而已!”
欧阳盛承认的痛快,说完,嘲讽一笑,“云少主,我从未想过要将你置为那样的险境,我的原计划,是想利用你和慕容世子,对付我想对付的人,可人算不如天算,那日你坠崖一事,我根本没预料,若是如此……”
“若是如此,你能收手吗?欧阳盛,你为了自己想要对付的人,让我无端卷入那场恩怨中,一步步,计划了我的灭亡,爷爷,薛灵,那么多人都死了,你竟说,你没想要把我置身那样的险境中?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的大义?”
欧阳盛无法辩解。
的确,一切都因他而起。
然,他也没想到,再见她,会是今日这般情景。
褪去了一身的光华明媚,整个人,似乎比他还要阴郁几分。
他到底,毁了他心中的唯一的光。
“云少主,曾经,你是照亮我黑暗路上唯一的希望!”
云倾月只是笑,“所以,你便要心心念念毁了你心中唯一的希望?欧阳三公子,当你心中唯一的希望,还真是悲惨的一件事!”
她此生,宁愿当初一剑杀了他。
“欧阳家三公子,也不是一直都是小儿心智的,当年,我也有我发誓要保护一辈子的人,那种感觉,很奇妙,可万事不由人,先皇竟看中了她,强行接她入宫,宠幸了她,却又没护着她,她不过一个小姑娘,当时她的年纪,和云少主一般无二,也是无忧无虑的性子!”
他说着这些,似在说别人的过往一般,不过,眼底却泄了无尽的悲凉。
“而苏二公子,和我遭遇一般,所以,在苏府,我才能那般顺利,当时,云少主肯定奇怪,好端端的九幽之地,为何突然塌陷吧?”
云倾月心思一动,“那件事,也是你做的?”
“对,我的本意,是想动手杀了太子,杀了那狗皇帝的儿子,没想到,他命大,没死,而太子似也没想放过云少主,后来的事,便顺水成章了。”
正好,和他的计划契合,所以,一切,就是那么完美。
云倾月冷笑,“所以,为了一个人,你便要把所有人都搭进来!”
何其疯狂!
她眼中笑出了眼泪,这七年的痛苦,原来,只是源于一场精心的复仇,她成了别人命盘上的棋子而已。
她眸光深邃,浑身阴郁气息一阵高过一阵,冷笑,“欧阳盛,你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