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战也不打断她,就安静地抱着她听她说。
林茵说着说着会看他情绪有什么变化,每当这时候敖战便会以眼神示意她继续,说完后林茵不安地看着他。
敖战心里五味杂陈,回想起自己备考的那段时间。
他不想大学走太远,从进学校的那一刻志向就是本市的市大,市大是这边大学里拔尖的,不管是教育水平还是师资力量。
尤其就在本地,周末放假就能回来。
既然是顶尖的,当然进去的门槛也高,他虽然对自己的能力有把握,却也不至于像有些人那样盲目自信,该备考还是要备考。
也因为这样,那段时间他的确也没什么心思管其他的,不然在发现她总连续加班就该知道了。
“你啊,”敖战无奈地叹了口气,搂着林茵腰的手微微收紧,“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你如果真有个什么,我……”
他想说:如果你真有个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但想想他还是把这话说不出口。
本来这妮子的责任心就重,为他已经付出这么多了,他不能再说这种话来往她身上压担子。
林茵没领会到他话里的意思,以为他要说如果她真有什么,他就不理她了这种话,便赶紧说:“不会了,以后我都跟你说,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说得这么小心,那双清澈好看的眼睛比刚进屋那会儿还肿,想来洗澡的时候在里面又哭了。
敖战捏起她放在他胸口的手,大掌抚着她的耳侧让她靠在他肩上,“气你,也气我自己。”
林茵靠在他肩上,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嗫嗫道:“对不起……”
敖战捏了捏林茵的腰,说:“林茵,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林茵点头,“我知道。”
敖战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所以以后你大可不必再那么担心我,回头等开学了,你一个人在家照顾好自己,我放了假就回来。”
林茵缩在他怀里,像只猫儿,“嗯。”
敖战看她这么乖,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在她额上轻轻印了个吻没有再说话。
这一年,他除了学习外一直在找他们家的线索,同班同学家有电脑,他专门去他家上网查了,可惜关于宝光集团的消息一点也没有。
现在全世界都在兴互联网,几乎什么都能在网上搜索到,可偏偏就是没有他们家的消息,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敖战甚至都有种错觉,有时候半夜醒来会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林家人,敖战这个名字可能是他做梦妄想出来的。
可身边的林茵却又提醒着他,身为林家的她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他真的不是林家的人。
十几年了,到现在网上连个寻人启事都没有,他这十几年来拼了命的想回家,到头来他家或许真的把他放下了。
“阿战?”林茵半天没听到他再说话便抬头看他。
她的声音成功将敖战拉了回来,敖战紧了紧手中的小手,说:“没事,这两天你先歇着,之后我们一起去找事。”
林茵下意识想说“你不用找,而且还有补课”。
但话刚要出口的时候她觉得这话现在说不合适,于是又给咽了下去,暂时点头应下了。
接下来,林茵当真在家歇了两天,就两天,两天后她就坐不住了。
可能是天生劳碌命吧,在家的这两天差点没把她闲出病来。
出去逛吧,这大热天儿的又不适合逛,在家待着吧又不知道干什么。
敖战也看出来了,所以两天后就跟林茵说出去找事做。
林茵顿时来了精神,只可惜出去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就跟她之前找工作的时候一样。
敖战让她别急,反正他现在在给小区里的小孩补课,不至于吃不上饭。
可林茵不想花他的钱,想让他把钱留到大学。
现在物价涨得快,连他上的高中第二学期也收的四百五,还不加杂七杂八的费用。
市大一学期的学费就得要两千,加上住宿费就是两千三。
她第一份工作每个月才三百五,第二份才四百,处理厂的活儿加起来才三个月。
加上她捡瓶子纸壳子卖的钱,现在他们的存折上加上他给人补课的钱统共才两千,还差整整三百。
暑假就剩一个半月了,这一个半月她必须把他的学费凑齐,另外还有房租跟他们的生活费。
这两个月他给小区孩子补课虽然挣了几百块,但万一学校还要缴什么其他费,这些都说不准,她必须得时刻有准备才行。
第二天上午,林茵在敖战去别人家给小孩上课的时间又出去了。
顶着大太阳转了两天后林茵找到一家理发店招洗头小妹,待遇还不错,一个月五百。
老板叫马丽,三十多岁,她说还有可能有抽成,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中午包饭,离家半个小时的距离。
林茵很心动,要了老板的联系方式后便回去跟敖战商量,敖战担心她又被骗,第二天上午便专门抽时间跟林茵去了那家叫“风韵”的理发店。
除了洗头外,店里还做烫染,因为离主街道比较近,所以生意还算不错,来这边做头发的大多都是赶潮流的年轻人,当然也不乏上了年纪的大叔大婶。
敖战过去的时候马丽错把他当成了林茵的哥哥,店里其他小妹瞅着这么个帅哥一个个的都面红耳赤的。
临走的时候还有人问敖战要联系方式,敖战很诚实地表示自己没电话。
经得敖战同意后,林茵第二天上午瞒着他去处理厂把工资结算了就去理发店报到了。
老板马丽亲自给她做示范,手把手教她怎么洗才能让顾客舒服。
店里的小妹儿们都跟林茵差不多大,其中有个叫方美琪的,比林茵大两岁,看起来有种成熟知性的美。
方美琪虽然不像其他小妹儿那样开朗活泼,却意外让人觉得很舒服,说起话来也很温柔,跟林茵说话的时候就跟对待妹妹一样,林茵第一天就跟她熟识了。
实习了半个月,林茵渐渐上手,甚至已经开始有店里的回头客来洗头的时候专门点她,于是林茵第一个月就拿到了抽成,到手总共就有五百二十块。
这是林茵这一年工作以来一个月拿到的最多的工资,她高兴坏了,拿到工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敖战买了一套新衣服。
敖战念的高中里面除去个别外大多都是一般家庭,有的甚至比他们家还要困难,平时的穿着打扮自然也就没怎么讲究,全靠敖战那张脸衬托。
但去了大学就不一样了。
市大在一环,光看周边环境就比他们家这边不知道好多少倍,去那念书的也有很多家庭条件不错的。
而且敖战也早在三月份的时候满了十八,成年人了,她可不想他去了大学被人看不起。
敖战收到东西的时候嘴上说她乱花钱,但心里却很高兴,林茵光瞧着他笑就觉得自己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很快到了九月开学的时间,林茵把敖战送到学校报名,交了费后再跟他去宿舍给他铺床。
宿舍的其他学生也都跟家长一起,见了林茵以为是敖战的妹妹,当着敖战的面夸她长得好看。
敖战不乐意林茵被其他男人看,没让林茵给他弄床就把人给拉出来了。
跟敖战进了同一所学校的王一权跑过来凑热闹,中午三个人一起在外面吃了顿饭。
学校生活步入正轨后敖战在学校外的私人补课班找了份兼职,没课的时候就会过去打工挣生活费顺便补贴家用。
但林茵没花他的钱,把他给的全都存起来了。
敖战每周末会回家,星期天吃完午饭后走,林茵偶尔会在他走之前炖点汤装在保温桶里让他带去吃。
时间转瞬即逝,一学期很快就过了。
秋去冬来,林茵从洗头小妹变成了给人烫染的,她手脚麻利待人好,又有张讨人喜的脸,即便是来店里的新顾客也会点她。
2000年年关将近时,林茵拿到手的工资竟然快八百了,她很高兴,头一次请待她很好的方美琪在外面吃东西。
这时候的林茵没发现方美琪瘦了很多,也没发现她眼里的惨淡愁云。
春节,敖战顺了林茵的意买了很多红色的东西回来,连床单被套都换成红色的了。
敖战逗林茵,说她把屋里布置得像新房,林茵羞红了脸,第一次冲他撒娇。
大年三十,小区的人在院子里一起吃年夜饭,热热闹闹地坐了五六桌。
当初帮他们找到这的郑婆婆也在这一天满整七十,林茵跟敖战都举杯祝寿,小区的大门比去年他们刚来的时候更旧了,但这并不影响满院子的喜气。
就这样,林茵跟敖战在满院子的热闹声中迎来了他们来F市的第二年,2001年。
二月中旬,敖战开学了,不同的是林茵这次没有去送他。
春节刚过完不久,来店里弄头发的人比平时多了一倍,大家都说新的一年要有新气象,从“头”开始。
林茵二月份拿到手的工资也是近八百,她留了两百把剩的五百多都存进账户里了。
敖战刚交了这学期的学费跟生活费,存折里剩的钱少得可怜。
而且听人说这边今年教育改革,下次缴学费可能就是按年收了,也就是一次性就得交四千六出去。
林茵愁啊,她每个月的基本工资还是五百,也只有过年前后这两个月多一些。
敖战下次缴学费也就是五个多月的事,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咋才能凑齐四千六?就算加上他补课的钱也不够啊。
很快,林茵的这个问题就有人来替她回答了。
而这个答案,直接造成了她后来的悲剧。
也或者,从她从那个人手里看到那张照片时起,她就已经知道她跟敖战要怎么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