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柏从压下心里万般滋味,手罩上苏昭的头顶,试图扭过来,让她与自己对视,结果被一白嫩小手打掉,劲还不小。
视线里晃过的手,有一抹异样的白刺眼。
没了耐心,索性直接捏起小姑娘的手腕扯过来。
“怎么不敢看着我说?”
结果,手里的那团细软,掌中央裹着一块纱布,也许是刚才的拉扯,上面渗出点点血丝。
心仿佛被人狠狠拽了一记。
眸色转深,再出口的话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沈凝弄的?”
苏昭抽回手,还是撇着头不看他,“不是,我自己弄的,要不你还是另外选别的剧本吧,我不想配了,也不想给你添麻烦。”
许柏从气笑了,松了手,“我有说要另外选剧本?”
苏昭:那您搁这教训我啥?
苏昭深吸一口气,提了提嗓子,“许总。”
每次一这么叫,就意味着有事,许柏从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眼睛盯着她,“嗯。”
苏昭:“我这人其实挺三分钟热度的,从小到大还能让我坚持至今的是写作。”
许柏从脸色渐变。
苏昭:“我笔下的人物,我分享的故事,都是我热爱的为之骄傲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它能得到赞扬,被肯定。当接到剧本通过的消息时我也是欣喜的,我带着这份荣誉一直到配音,直到今天我说我要放弃,因为什么呢?因为它出现了偏差,我怕这份一开始的美好礼物会有遗憾。我胆子小吗?其实不然,要不然当年我怎么敢上你的车。”
许柏从没想到她会提这事。
“那天在广电走廊,我一眼就看到沈凝提着汤朝你走过去,我从不把她当情敌。十八时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你给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离开后我成为星星的粉丝,可我却不敢找你。那时候就有传,你两是家族联姻。”
许柏从下意识反驳:“没有的事。”
苏昭:“反正也是听说。”
许柏从转了转头,“瞎传的。”
苏昭摆摆手,“也不重要,她前几天约了我一趟,人姑娘也确实喜欢你好多年,她那腿的事我也听然然讲了,真没打算跟她计较,今儿也是就这么直直地撞见了,她情绪激动我确实没稳住。”
许柏从听她这摆事实讲道理的,心里头一回没底。
“我这人一向直来直往,虚头巴脑的那一套我也学不会,今儿的事我告诉你,我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许柏从想起外婆家邻居的王奶奶告诉他,小姑娘一个人冲进大雨里找他,头也不回。
她看上去淡淡的小小的,可任何时候都在做暖暖的事。
她不太会说,都在做。
想到这,他唇角勾了勾。
苏昭看着他的眼睛:“毕竟是送给你粉丝五周年的礼物,我也明白它的重要性,今天的事影响真的特别不好,这种记忆也是不好的体验,不过以后不会了,我们应该也不会有交集了,不是应该是一定。”
“……”
许柏从听完,胸口堵得慌。
这都叫什么事?
苏昭说完就提步上楼开门回去了,他才惊觉这姑娘是来真的了。
不打算和他有交集了?
姜丙在楼下等到许柏从出来,看他脸色很差,关心道:“许总,您是不是感冒了?”
许柏从扬扬手,“回公司吧。”
姜丙把文件递给他,边开车边说:“晚上的会?”
许柏从:“照常。”
姜丙:“好。”
龙飞凤舞的字签完,许柏从揉了揉眉间疲惫,“简津把监控录像发过来了吗?”
“还没有收到,许总。”
突然许柏从想到什么,问他,“我记得你好像结婚了?”
突然被关心私事的姜丙一激灵,“是的,孩子刚满周岁。”
“这么快?男孩女孩?”
提到自家的调皮捣蛋姜丙就头疼,“男子汉。”
“你和你太太是怎么认识的?”
姜丙温柔的笑:“我们从小就认识,算是青梅竹马。”
“哦。”
姜丙看他这样,难得多说了一句:“我看许总和苏小姐真挺般配的。”
许柏从:“我们?”
姜丙:“对呀,喜欢是藏不住的,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当一个男人开始心疼一个女人的时候,喜欢就开始了。”
许柏从难得沉默,姜丙也就多嘴了一句。
他头痛欲裂,自己都说不清,“是这样吗?”
姜丙倒兴致勃勃:“是的,那时候因为和我老婆从小玩到大就没意识到爱情,戳破那层窗户纸还是因为她出水痘那年,差点没把我吓死,医生说是难得遇到这么厉害的,差点丢了小命。”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
开完会已经晚十点,公司里灯火通明,加班到现在,许柏从让姜丙定了外卖犒劳大家。
许柏从仰靠在老板椅上,腿翘着,眼在电脑屏幕上。
他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姜丙,“去外面吃完饭就回家休息吧。”
办公室外很是热闹,欢闹间。
姜丙点头,“要不要给你拿一份?”
许柏从摆手,“我不饿。”
姜丙出去关上门,喧闹隔绝,室内寂静空荡。
简津发过来的文件,那段拍得不甚明晰的监控录像。
许柏从点了一支烟,两手指夹着倒也不吸,就那么静静地燃烧,烟雾缭绕。
屏幕上播放的录像像默片在一动一静。
沈凝和苏昭背对着监控的方向,看她两接触的点。
第一是玻璃杯摔碎,沈凝低头弯下去应该是捡了玻璃片。
玻璃片在沈凝手里,最后割到了她自己的腿。
第二是苏昭试图去抢沈凝手里的玻璃片,两人倒下去也什么都看不清了,然后小白就来了。
许柏从手间夹着的那支烟已经燃尽,他捏着在玻璃烟灰缸里摁灭。
男人眉间已经不似刚才的漫不经心,泛起一汪凛意。
他脑海里一直闪过姜丙的那句话,如果你心疼一个人就是喜欢的话。
那就是喜欢吧。
许柏从抓起挂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走。
雨早就停了,只有地上湿漉漉的痕迹,证明方才的那场突然降落。
直到坐在驾驶座上他才微微晃过神来,车往前开着,好像漫无目的又似笃定。
……
苏昭第二天在家门口捡着一男人和一棕色长耳朵大熊。
大熊耷拉着长耳朵,倚在他旁边,看上去垂头丧气。
被吵醒的男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睫尾洇成一片,红血丝明显。
苏昭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也许是窝在这里还没完全清醒,许柏从看上去毫无攻击性,甚至有点呆,还挺好玩的。
苏昭就这样站着不动,看着他,想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许柏从站起来大手捏着熊耳朵往她面前一送。
苏昭:“……”
见她不接,他疑惑得看了看手里的熊,毫不怜惜捏过去,大熊的脸都快变形了。
许柏从:“它不挺可爱的吗?”
苏昭不忍心接了过来,“你在这呆了一晚上?”
许柏从摸摸下巴,“没。”
苏昭小手捏捏熊耳朵,“哦。”
许柏从慢慢清醒些了,衬衣在身上有了皱褶,下巴冒出些青渣,轮廓深刻,透露出几分冷性感。
他双手抱胸,目光深邃,良久,抿了下唇,“昨晚我不应该凶你。”
苏昭忽得怔住了,他神色认真,十分清明。
“……”
许柏从这人吧,平时你看他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心情不好还能跟你插科打诨,一旦决定的事,哪件没做到。
他傲气又果敢,这么多年不管在商场还是别的地方,说一不二,生杀予夺。
他还真是做到了,不管这其间有多难。
独独感情这块是他的缺失,他不懂也茫然,看上去稳如泰山,不过是演技好。
二十二岁那年遇到的苏昭,一个不如意就离家出走的小孩,还不怕死的坐陌生男人的车,也许是想到了自己他动了恻隐之心。
那夜在病房他确确实实被撩了下,被一个小屁孩撩到了,他真真是禽兽不如,实话是他确是起了反应。
小姑娘软绵绵的样子躺在小被窝里,小脸白嫩透亮,还抱着他胳膊在蹭,小嘴红艳艳喃喃梦话。
“别走…”
声音婉转软糯,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模样着实惹人怜爱。
怀里温热柔软,加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不留神就被击中了。
等到他吹着冷风平息下来,把这一切归咎于单身太久。
于是后面那阵他不再往外婆家跑,他以为过几天就会忘了,那天晚上的情感爆发也会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