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站在新泽村第一百五十号门牌前,院子外初萌芽的柳条慢慢延伸,碧如丝。
一切的都是熟悉的样子,鼻尖有新鲜泥土的气息,这天没有风,温度刚刚好。
藏青色木门处,一把铁锁挡住了尘封的回忆。
荀然拿着钥匙跑过来,“自从姥姥去世后,我妈太忙了就很少回来,干脆把钥匙交给王奶奶保管,房子也拜托她照看。”
“什么时候的事?”
“哐当”一声,锁开了,可能是苏昭的声音太轻,荀然抬头,“什么?”
苏昭一时心酸酸涨涨,声音听起来轻飘飘地,“外…姥姥什么时候去世的?”
那时候她随许柏从叫,竟也没说要改口。
院子里沉静得可怕,有光洒进来把空荡荡的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她听见荀然的回答,“好几年了。”
荀然把钥匙放在大理石圆桌上,哗啦一声过来她突然问苏昭,“今天几号?”
苏昭思考几秒,“四号。”
声音低下来,“清明。”
荀然和姥姥姥爷没生活过,除去小时候春节来过几次,最近就是姥姥过世时。
王奶奶以为他们是特意过来为姥姥祭拜,一个劲地夸两女孩有心。
还特意带他们去家里拿祭拜的用物,王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还很健朗,带着她们回家的时候步履生风。
包装好的黄色纸钱,还有白色蜡烛,院子里有一排用椅子搭建的架子,他们搬出用物晾在上面晒。
荀然跟着村长去墓地,顺便修理杂草。
东西整理得十分齐全,苏昭注意到这些东西都是双份的,对亡人寄予的深厚思念。
王奶奶一个人要着手去抱箱子,被苏昭伸手拦住,“我来就行,奶奶您站边上看着就可以。”
王奶奶也没和她争,看她手脚麻利地动作,“看着瘦瘦小小的一个,干起活来还挺像回事。”
老人家越看越顺眼,眼里都是笑,“小苏啊,听说你是然然的朋友,今年多大了?”
这一箱子东西看着多,其实没大实际重量,不费力气,“快满二十三了。”
老太太点点头,下一句自然就有了,“谈对象了吗?”
苏昭顿了几秒,才回答,“还没呢。”
“你们这些年轻人倒是都不急,我知道,你们工作忙,没时间,可是再忙家也要成的呀,有好的人自己要懂得把握……”
王奶奶一说起来就扯得没边了,还说到了自己孙子上,说着也是不肯结婚,最后东拐西拐地居然要把她孙子的照片给她看,一合计要撮合两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
在事情看着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苏昭作势虚咳两声扭转话题,“奶奶,这些东西都是您准备的吗?太辛苦你了。”
王奶奶:“哎呀,辛苦倒不至于,这些东西也不是我们准备的,都是柏从早早就整理好的,每年都是如此,这孩子是真的孝顺,小时候一路看着长大的。”
苏昭:“柏从?”
王奶奶:“对啊,然然的舅舅,打小就爱往他外婆这里跑,也是苦了这孩子,她妈妈…唉…”
也许是说到了什么难过的地方老人家连连叹了好几口气,最后摆手又念叨了句,“按道理柏从这时候该过来了的。”
他今天会来?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话一点也不假,刚刚还晴空万里的,这会就开始下起小雨来。
两人只得急急忙忙把东西往大堂里拿,幸好雨不大,没打湿。
浓云密布,雨水连成线,愁幕绵绵,一瞬间清明的哀就彰显出来。
这场雨越下越大一直持续到下午六点,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荀然刚刚回来身上淋湿了,这会正在洗澡。
苏昭就帮王奶奶收拾桌子,晚饭烧好了就等着吃。
门口有个男人正举着伞往外跑,神色急忙。
王奶奶认出是村长李文,“文子,下着雨还往外跑呢?出什么事了吗?”
男人刹住脚,回头冲王奶奶道:“村口前的堤坝那里有一辆车落进去了,我叫几个人过去看看。”
王奶奶一听就嘱附句注意安全赶紧让他快过去。
等村长走过去,王奶奶一回神要追往前追,“不会是柏从那孩子吧。”
话音刚落,旁边一道倩影已经跑出去了。
“小苏,小苏你去哪呢?拿把伞啊。”
老太太跟着苏昭后头喊。
“我去看看。”小姑娘头也没回,一头扎进雨幕。
五年前是没有水泥路的,但也都是平坦的山路,刚刚他们从外头进来时有注意到村头那里有小山沟。
黄泥巴路的小山沟正好在堤坝下方,雨天路滑,积水多,一不留神车头就往里头飙,等司机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踩住刹车也掉进去。
李村长带了壮实的五个劳动力,警方收到信息出队过来。
苏昭冲过去,身上的衣服湿透了,黏在皮肤上,整个人狼狈不堪,但她顾不上那么多。
她脑袋里装满了浆糊,什么都想不清楚,一晃就歇菜。
但她十分确定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李村长认出了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她,“姑娘,下这么大雨跑出来干吗?快回去别感冒了。”
苏昭嘴唇发白,语气十分坚定,“车里的人怎么样?”
李村长:“还不知道,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估计…”
她手脚开始发凉:“村长,村长,你快叫他们下去救人。”
李村长看她瘦瘦小小:“好,好,姑娘你别着急,先进去躲雨吧。”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看着。”
李村长劝不动她,这又忙着就没再管她。
很快警方派了吊车过来,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被拉上来,里面是一家四口,后座的母亲用自己的身体在灾难到来的一刻紧紧护着怀里的两个孩子。
小孩的啼哭声越来越清晰,父母却已经昏迷不醒。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车被吊上来的一刻,她的心也高高悬挂,在确认不是他后,她的心才稍微平稳几分。
那么他到底来了吗?
她视线巡逻一遍,雨中的制服,小孩的苦闹,越来越近的救护声,没有,他不在。
她失望的回头,忽的一把黑色大伞遮住了雨帘,那张找了很久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眉目清俊,长身玉立。
此刻嘴角扬了扬,“在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