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家娘这边焦头烂额,头家那头更是人心惶惶。
本来算的上乡绅贵胄的黄先生此刻被逼问的狼狈不堪,早知道这查理张是个混账羔子,却没想到这般凶狠且地痞无赖!查理张和外国人做生意,竟狐假虎威勾结宪兵将赫赫显名娘惹世族的黄家,团团围住。
这对世家大族来说,何其打脸损威严的事情!
下毒事件黄元本是受害人,而查理张红口白牙翻张竟然成了他的不是。
“黄先生,我是对您尊敬才来赴宴。而现在我这吃顿饭就被下毒,这地主之谊,东道主您就是这样讲情分的?您如何给我交代!”
狗仗人势的东西,查理张借着宪兵的威风竟然坐到黄家的主位。黄元身为头家,如同被当众下面子!心里恨恨想,这些个丫鬟仆人,日后岂非在背后笑他?而黄元也毫无办法,查理张有宪兵撑腰,又有理在握。此番刁难,这绝对是场哑巴黄连亏。
“查理张先生,娘惹长桌宴时您也在场!下毒绝非我意。我也受了好些罪责!”“我儿也第一时间请神医为您医治。您此番并无大碍。”
查理张诡谲一笑:“并无大碍?”
“这次中毒,我痛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了。您还说无大碍?”
中毒时,陈家众人也在场,亲眼目睹了查理张中毒发作过程。说成痛不欲生毫不为过。此番兴师问罪,竟挑不出半点毛病。黄元气的不轻,但也毫无办法。
黄元:“我家已经在查真凶了!”
“呵。”查理张从鼻孔里发出讥讽:“真凶自然要查!我现在说的是,东道主,您黄先生的责任。”
若说刚才是间接打脸,这句话可就表明要直接扇耳光了。黄元被气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倒在地上。气喘不匀,只重复:“你, 你待要如何?”
看着这黄元被逼的不行了,查理张从主位上下来,扶住黄元的胳膊。
换了副面孔,柔和说:“诶,动气了不是。”
“我也非那刁蛮人。我是个做生意的,凡是将就个价值相当。我看那娘惹宴席上,端盘子上糕点的娘惹不错。你若能将她嫁与我做老婆,我们成了亲家,这笔账自然就一笔勾销。”
听到这话,黄元吃了一惊。他未曾想过,查理张搞这么大阵仗,竟然为的是他那个又聋又哑的小女儿。不经意的,他睹见站在不远处的菊香。
乌黑的发挽成髻,曼妙身姿亭亭玉立,再看脸,碧玉弱柳,也算的上是美人。
他似乎不曾注意这个女儿。家中奴仆生的孩子,自然是贱种。即便菊香流着他的血脉,他也从未将菊香当做女儿来看,他只觉得污臜。若是,她嫁于这查理张保得黄家平安,也算对得起他这个父亲。
查理张看着黄元表情有所松动,中年发福的脸上,笑的皱纹横生。一开口,露出大黄牙:“我说的话,还希望黄先生好好考虑。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
黄元心里早就有了答案,牺牲菊香百利无一害。但她毕竟是大族黄家,该摆的谱还是要的。
“我考虑,考虑。”
查理张并不意外,在黄元的面容上,他早就知道答案了。查理张抖擞着两边的肥肉,笑的油腻:“好!我也不逼未来岳父。三日为期,我再抬聘礼来。”
而菊香,在不远处的镜子里,清晰的读到两人交谈全过程的唇语。
她亲生的父亲,头家黄元。
最终还是让他失望了。就这样轻易的,将她推入火坑,连眨眼的时间都不用费劲思考。再查理张提出求娶她来当成补偿时,他父亲表情上出现的庆幸,让她如坠落冰窟。虽然她未曾抱希望在这父亲身上,可那毫不犹豫的抛弃,依旧让她心如刀绞。
“菊香···”黄元把查理张送走,回头刚好看见,菊香刚好往另一头走,略带消瘦的身影,脊背却挺的笔直。他下意识的喊出口,菊香没回应。
菊香踏出门框的那背影,看起来有些决绝。
恍惚着黄元站了半晌,才意识到菊香是个聋的,听不见他喊她。
“我可能是癔症了。”黄元缓慢的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杯茶。不过是放弃个聋哑女,为什么会有种失去了某种珍贵的错觉。
自然是的,菊香听不见,说不出,看世界全凭借一双眼睛。换言之,她,只看自己愿意看的了。而,对这个父亲菊香再不愿意多看一眼。
黄家长长的走廊,满是古典娘惹世家的气息。
精致的壁画浮雕,彩绘文艺窗花,以及庭院的藤萝种植都弥漫着书香气。尤其是菊香生活的小院子,空气里香料勾人如至幻境。芳香沁鼻,堪比百花齐放。
一步一步走在其中,菊香却如同走在崎岖的山涧。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可是,菊香不在乎。哪怕焚身碎骨,她也要复仇的。
“唔···”大概是思考太认真,菊香竟然没能注意看路,迎面撞上一个人。那人身形高大,胸膛像是石头一般坚硬。撞的菊香额头发痛,鼻尖瞬间就红了。
下意识,菊香就用手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然而,再菊香抬头的时候,去看见了山本洋介的脸。她几乎瞬间呆住···
一张朝夕相处,却愈发模糊的脸。前世两人结为夫妻,洋介是她的丈夫,她是洋介的妻子。而,今世呢?她一心想要报仇,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善良隐忍的姑娘了。甚至,连和洋介的初遇都错过了。
这辈子,还能和洋介有缘分吗?
而山本洋介本来在专心拍照,这娘惹文化实在是太惹人心醉了。
却没能想到,忽然撞进怀里个美人。
精致的像道色香味俱全糕点的脸,玲珑小巧的鼻尖,朱红色的唇,尤带泪花的,泫然欲泣的眼睛。两弯细柳眉,一双含情柔目,美若西子潇湘飞燕。美,美的不知该如何用言语形容。如此,惊为天人。
可,山本洋介,却总觉得哪里见过。好似,不止见过她的美,还见过她狼狈的样子,笑颜如花,哭泣如雨打海棠。熟悉,却模糊。而,这美人看她的眼神,更加奇怪。最初看他时,是带着震惊,然后是欣喜,最后是浓的化不开的忧伤。
“我们认识吗?”山本洋介问。
一句话,像冰凌碎在了温水了,带起涟漪,也惊醒了菊香。
菊香比划手语:“不认识。”
她很摇头,眼神又重新变回冷淡。仿佛她真的不认识山本洋介,不认识那个她曾经深爱过,并为之拼搏努力的人。她这辈子选择了,一条没有回头岸的路。在布满荆棘的地方行走,她的心也会逐渐变冷,变硬。要不了多久,她就不再是当初的菊香,也不再是山本洋介的妻子菊香了。
“可以让我过去吗?您挡到我的路了。”她侧身想要离去,离开这个男人,以免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跳动的心。洋介,他还是和前世一样。五官英挺俊逸,眼神温柔。他没有变,她却已不再是她。
“当然,您请过。”山本洋介给她让路。
他有些意外,和她长相不同。这女孩给人种冷冽的味道,不似娇柔的花,倒像是柳叶,薄薄一片边缘却锋利能割伤手指。忽然的,他对这女孩产生浓厚的兴趣。不同于对女人天生的保护和怜爱,到更像是读本神秘的星空书籍,像让人探究,深入,了解。
“对你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或许是上辈子的缘分吧。”山本洋介摸摸自己的鼻子,无声的笑了,眼眸如星,唇角弧度温柔。
菊香从山本洋介那里逃出来。
一连转三四个走廊,心还砰砰跳的厉害。即便重活一世,她依旧是个足不出户的娘惹。这辈子没见过多少男人,只山本洋介一个,就让她招架不住心跳过速。她拼命让自己冷静,呼呼呼,她不是来谈恋爱的,是来搞事业的。
“菊香小姐。”阿桃的声音响起,身影撞入眼帘。像是看见了救星,阿桃几乎是喊叫起来:“不好了,二太太晕倒了。”
菊香心里一跳:“这么了?快,快带我去看。”
她上辈子并没有经历母亲病危,她心跳的飞快。像是心中那隐隐的不安终于露出了苗头,就像是改变了本来该发生的事情,所带来的残酷的后果。
跑到屋内时,菊香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母亲。天兰嘴唇苍白异常,眼底有乌青的黑色。整张脸都憔悴,眼睛紧闭。菊香的手哆嗦了下,阿桃知道她是何意,立刻开口。
“是这样的,二太太在后厨整理厨具,忽然倒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菊香越听越心惊,这症状竟然如此熟悉,这不就是“纤草”的中毒症状吗?但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只用了及其微少的量,只下在了秀凤偷走的那糕点里了。
她母亲是如何中毒的?中毒的剂量如何?
这意外发生的太突然,让菊香有些手足无措。她一连在屋内转上三圈,脑子内假设各类原因。是她做的事情被发现,所以那些人给她母亲下毒?还是说,她母亲知道了她做的事情,在警告她。
可越想越不对,无论如何都不和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