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早停了。”
那群士兵烧杀抢掠之后,像蝗虫一样发觉没有吃的,就离开了。只留下满目疮痍……楚寒的沉默,引得张神医的不安。
“很严重吗?”张神医的喉咙干哑。
“嗯。”
这聊天是两人最尴尬的一回。所聊话题是刻意被避免的,不愿意面对的创伤。
“我去看看姐姐,有木有找到想要的资料。她也该饿了,我给送些饭去。”
楚寒拿了几个馒头就下地窖了,他很不愿意和张神医说战争,就好像说完之后,现在这种平和的气氛就会消失不见。
“找到了吗?”
楚寒看见菊香坐在地板上发呆,脸上表情悲喜不定。他小心翼翼的问话。
“先吃点饭吧,外面饥荒已经很久了,我们也不差这一两天。你若是此刻垮掉,只能更耽误时间。”
然而此刻菊香是顾不上吃饭的。
她脑子里不断回荡天兰的话,张神医的话。她不知道自己是哪个环节搞错了,这地窖里的关于平原游历记录的书都要翻尽,却一无所获。
“我不饿。”菊香示意楚寒出去。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单独思考。
楚寒还想安慰她几句,最终还是闭嘴了。他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托盘放下,退到角落里。
“行吧。”
这地窖到晚上冷的很,不到半刻钟楚寒就被冻的手脚冰凉了。他裹紧自己的衣服,想着,菊香女孩子都没有喊累,自己也不能认怂。
他就这样干耗着。
却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他进入了一个梦境,是没见过的地方。只在话本子里看到过描写:江南烟雨朦胧,泼墨似画,有姑娘撑着油纸伞走来……
“下雨了,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那姑娘由远及近,来到楚寒的面前。走进了看,才发现原来,姑娘眉眼如画,朱唇红润。乌黑的头发几乎留长到腰侧,身材较好。
楚寒也是青少年的男子,被个唇红齿白的姑娘凑近了瞧,蓦然红了脸。
“我没有家。”他声音分贝降的很低。
“怎么会有人没有家呢!你是外出忘记了回家的路了吧?”眉目娇俏,女孩子咯咯笑起来。
楚寒脸更加红了。
很快这困境就解除了,因为楚寒看见有人站在屋檐下冲女孩招手,那人年岁很大看起来像是女孩爸爸。女孩,也看见了。她跑过去,红色的绣鞋舞动,她整个人像只起舞的蝴蝶。
“爸爸,你来接我了。”
“嗯。你是不是有贪玩了,下雨天不要乱跑,会容易摔倒的。你若是受伤了,爸爸会担心的。”
男人声音很有韵感,包含了宠溺的甜,和严厉的咸,既训斥了女孩,又不至于让她太伤心。
楚寒忽然就联想到自己的父亲。
在他模糊的记忆力,也有个这样的父亲。那男人似乎很高大的,以至于四五岁的他觉得是巨人。高兴时,那男人会把他高高举起。
“知道了,不会摔倒的。”女孩撅起嘴巴,似乎对父亲这种危言耸听不大满意:“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这是过度保护。”
“我需要自由啊。”
男人哈哈大笑,似乎并不把他说的话当回事,牵着她的手就进房子里去了。
伴随着女孩消失的背影,天上的乌云忽然就消散了,天晴朗了起来。而,场景也开始变换,斗转星移之间,已经过去数年。
现在应当是夏季。
天气很闷热,天上太阳炙烤着大地,空气很厚重,呼出的气都带着温度。
楚寒感觉不适应,他刚跑到树下阴凉处,就又看见了女孩。比起初遇,她看起来成熟了许多。高高的发髻束在脑后,眉毛修的精致,甚至脸上带了点妆容,是成熟//女人的韵味。
然而,这并不能使得楚寒震惊。
令他愣怔的是,她手里抱着的骨灰盒,和陵墓主人的照片……是之前见过的那男人。
女孩似乎是把眼泪都流干了,眼睛红肿,脸上全是泪痕,却不再有眼泪了。
楚寒想上去安慰几句,却发觉自己并没有立场,毕竟对于女孩来说,他不过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女孩赤着脚,走在路上。
由于地面的粗糙和滚烫,她脚上磨了好几个水泡,走的急了,水泡又被磨破,血迹淌在地面上,蜿蜒的像爬行的小蛇。
好在,很快走到目的地了。
是黑灰色的墓园,冰凉的大理石墓碑鳞次栉比的靠近排列着,一块块都是感伤。女孩,面无表情的穿过这些墓碑,走到最后角落里。
她缓慢的蹲下来。
“你为什么死了?”她声音干涩,听起来像是有把刀子在拉喉咙,声声泣血:“你不是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吗?骗子。”
这确实不知如何安慰,但楚寒也看不下去了。他走进那女孩子,脚步停下。
那女孩听到动静,抬起头来。那是一张及其苍白的脸,即便是沐浴阳光,却还是显的苍白。楚寒几乎看不见她脸上血色。
“人死不能复生,他也不希望你这样。”
不曾经历,不懂其痛。楚寒非常懂这句话的道理,因为他也曾在父亲丧宴会上体会的淋漓尽致憎恨……那些人又没有死父亲,凭什么劝我不要难过。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看似没用的话,安慰过他痛苦的内心。
女孩似乎是被头顶的阳光刺眼到,恍惚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楚寒清除的看见她脸上神色的变化……
惊喜,失望。
楚寒猜想,她是把他当成那个离开的男人了吧。可惜,他不是。
“他很疼爱你,估计会希望你好好生活,而不是被他的死亡所困住脚步。”说到底楚寒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谈起人生阅历实在底气不足,劝人想开点更少信服力。
他自己也觉得,不可信的很。
那女孩子一直没有说话,直勾勾的盯着楚寒看,没表情,眼神有些冷漠。楚寒很快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比起第一次见面,女孩子现在完全判若两人。之前是灵动可爱,现在就像黄昏的玫瑰,虽然依旧美丽,但浑身都写满了即将枯萎。
“你,是谁?”
这句话问的楚寒很是尴尬,虽然知道女孩子不大可能会记得他,但心里还是抱有期待的。楚寒硬着头皮回答她:“很久之前,见过一面在你家门口,你父亲很是友善,送给我一杯羊奶。”
也不知道楚寒哪个字戳到女孩痛楚,她很愤怒,瞪大了双眼死死盯住楚寒。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身上有那样重的戾气,女孩子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滚。”几乎是咆哮着,女孩子吼道。
大概是被这模样惊吓到,楚寒连退三步,举双手:“我没有恶意的。我真的纯属是安慰你啊,你知道的我是善意。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你····”
“滚,滚,滚。”女孩子连喊三声,几乎要把肺吼出来。
楚寒不敢多说,连忙扭头转身就走。
没办法不吐槽,楚寒发誓他真的是想要安慰下女孩子的,可她这幅样子像是斗红眼的牛,一副要把人远远顶开的样子。楚寒觉得怪异,他仔细回想说过的每一个字,确定里面不掺杂任何恶意。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你听说了吗?隔壁忘年交的,死了一个。”
“真的?就是那个嫁给糟老头子的女孩,那家!是死了老的还是死的小的?”
“说什么呢?当然是死的老的。听说那丫头哭的可凄厉了,比着死了爹还要难过。”
“可不就是死了爹吗?相隔二十岁···啧啧,那人也下得去嘴。”
就在一墙之隔的另外的道路,几个乱嚼舌根的老太婆在讨论女孩和男人的故事。虽然只言片语,但楚寒已经猜出来个大概意思。大概是女孩嫁给了那男人,死的是丈夫,不是父亲。而,女孩大概是没少被骂,嫁给“爹”之类的话。所以异常反感你爸,你爹这样的词汇。
楚寒忽然很愤怒:关起门来过日子,究竟过的好不好,人家两口子自己心里清楚就好。需要你们几个嚼舌根?他狠狠踹了下墙,对面老太婆听到剧烈的响声吓了一跳,鸟兽鱼散,不一会就没人了。
楚寒想会墓地去给女孩道个歉。
他跑的很快,风声都在耳边呼啸起来,但还是没能够赶到。楚寒跑到墓地时,女孩已经走了。墓地空荡荡的,只剩下冰冷的墓碑,和盘旋在天空的乌鸦。楚寒很挫败,为自己无心之过愧疚,也为不能给女孩道歉感到遗憾。
他想女孩大抵是幸福的吧。
几年前,他遇见她和那男人时,女孩子浑身都散发着被宠溺的幸福感。五官的微笑和上扬的唇角是骗不了人的,女孩当初恐怕是真的很幸福吧。
楚寒几步来到那墓碑前,想祭拜一下那男人,然而墓碑上的照片却越看越觉得眼熟。照片里的男人,看起来是四五十岁的样子,胡子已经有些发白,头发也的斑驳。但这人,这人···
为何看起来像张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