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美玉摇头想尽力挤出个笑容，然而她失败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美玉的笑嫣然已经消失不见，她变的像只没灵魂的木偶。
“不想笑也没关系，不用勉强。”燕子默看着美玉这幅恍然失神模样，于心不忍。
“我不喜欢看人笑的。”
燕子默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肌肉强健，脑力也全然用在了和流寇周旋的地方，完全不会谈恋爱。因此，他的安慰很苍白，很刻意。
美玉在燕子默身边，扭头看他。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一句话在喉咙里滚动了几遍，美玉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害怕了，如果燕子默说出的理由并不她心里期望的那个，该怎么办？
“我饿了。”
燕子默点头转身进厨房，马不停蹄的准备给美玉做饭，排骨不错，炖点玉米养生。
美玉依旧坐在屋檐上，看风景，看燕子默忙碌的身影。这个男人，遇上了是美玉的幸运，没得到恐怕也该是命运。
美玉想起，前天在燕子默房子后面听见的话……他正在和一个女人争吵。
“你究竟在做什么？你消失了这些时日，给帮会里带来巨大的损失。蛤蟆帮派又来捣乱了……”
燕子默的声音很不耐烦：“我已经答应娶你了，帮派里还有何不满的？”
“只是订婚，并不是结婚，帮派里还是人心浮动，很多人都担心未来的日子不好过。”
后来再说些什么，美玉已经听不进去了。她觉得浑身骨骼都开始痛起来，她抱住自己缓慢的滑落在墙角，眼泪滴在地上。
“啪……”冰凉的一滴。
美玉知道……果然这世界重来没有待她善良过。前辈子，美玉嫁给了陈盛，得了个二少奶奶的称呼，却受到了 陈盛半辈子的冷嘲热讽。
这辈子，她终于遇上个满眼都是她的男人，却原来只是伪装，只是泡影。他早就有别人，还同时给两个人女人承诺。
“咳咳咳……”
美玉捂住嘴低声的咳嗽，有血沫从嘴里往外涌，满喉咙的铁锈味道，腥甜，令人作呕。
“美玉，你想吃排骨吗？”燕子默走进厨房拿着猪肋骨出来，讨好的笑眼睛里很温暖。
美玉点头：“都好。”
她的笑容，只有脸皮在动，眼睛里满是寒凉绝望。燕子默却体察不了，只想着能做上一桌饭食来讨她欢喜。
明天就是他和美玉的大婚了。
燕子默在脑子里幻想出美玉身着红衣坐在喜床上的场景，美人娇俏，唇角微弯，眸光四处瞟落娇羞不肯落在他脸上。
他牵住她的手，轻轻一吻说些天长地久的好听话，然后……
就像是两个人最后的晚餐，美玉吃的很慢，她微侧着头听燕子默说些他年前时候的事迹，有上树摸枣子的 ，也有和恶棍打架的。
美玉听得出来，燕子默和那些流寇不一样，她望着他，很久没有说话。
气氛正好，像是氤氲玫瑰花的香气，天边晚霞也美，红橙相交叠。
燕子默想亲一亲她的脸，可忍住了，这是他想了很久的人，希望能够认真对待她。至少，也该是求娶她过门之后……
两个人告别，美玉拥抱了燕子默，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他没听清。
温香软玉在怀，难免会愣神，等到他缓过神来的时候，美玉已经走远了。燕子默满心满意开始期待明天的婚礼。虽然没有证婚人，没有流水席，但燕子默觉得这就是仪式感。
等到他掀开了她的盖头，他就不是孤家寡人，从此他就有了牵绊和努力的由头。
男人有时候需要女人，提醒他活着的意义，激发他内心深处的保护欲，承担他应该承担的责任···让他可以从男孩蜕变成男人····
他想了彻夜，以至于在结婚当天没有注意到美玉过分苍白的脸。
这一天，美玉终于对他笑了，就像是百合花开，带着静谧美丽安宁。燕子默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节奏很快声音很大。在燕子默的打理下，这条街道就像是花路，美玉朝着他走来，他牵住了她的手，一同宣誓，无论平困还是富有，不离不弃，至死方休。
然后，燕子默就听到了这世界上最恐怖的声音···
咚——
美玉的身子缓慢的落地了。
有鲜血从她嘴里流出来，她睁着眼睛，眼珠和眼白静静的一动不动。燕子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伸手去触碰美玉的脸颊，然而美玉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了。
她死了。
这是燕子默唯一能够知道了，就像是诅咒，有声音在他耳边一直喊：“美玉死了，美玉死了。”
燕子默颤抖着手，把菊香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他表情瞬间变的苍白，血色全部褪去····
“你是不愿意嫁给我吗？”他颤抖着声音问。
燕子默抱住美玉的尸体，眼泪止不住流，看起来凄惨的像只失去配偶的狮子。他悲号起来：“你不愿意嫁给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不会强迫你的。”
美玉已经听不见了。
她选择让自己的生命停滞在最幸福的时刻。美玉已经无法再经历哪怕多一点的伤痕了，她这幅躯壳早就残破不堪千疮百孔了。燕子默是她悲哀生命里的，一抔清泉，浇灌了她干涸裂纹的灵魂。
只不过，燕子默这杯水是带着剧毒的，能够夺去她的生命。
她也甘之如始了···
“发生了什么？”来的正是准备参加婚礼的，燕子默唯一的朋友。
同时也是前天和燕子默商议假结婚的人，她张着一张御姐的脸，眼尾挑高，嘴唇丰//盈，满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她的名字是杜鹃，是在贫民窟里最先生出来的穷人的组织头领。她创建了“蜂巢”只为能够在这战乱的年代存活，穷人们吃上一口饱饭。然而这个蜂巢却被地头蛇盯上，强行遭到打压。杜鹃才看上了这个，外来的男人。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着来自战场里血腥和杀伐的味道，这里的流寇都畏惧他。因此杜鹃才想出了和燕子默假结婚，能够是的蜂巢免遭破坏。
燕子默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蜂巢照看他的新娘“美玉”，直到蜂巢灭亡契约才散。
“你们遇上流寇了吗？美玉被枪击中了？”
燕子默刚才完全沉浸在幸福感中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是谁暗算了美玉吗？他怀抱里美玉的尸体正在一点一点变凉，燕子默感觉到脑子嗡嗡作响，他像是要发疯。
“谁，谁杀了美玉？”
这个长得像雄狮一样健壮的男人，从地面上站起来，他眼睛里全然是仇恨的怒火。他不能够原谅杀掉美玉的人，他一定会让那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他五脏六腑都被怒火焚烧。
“可能是乌鸦帮派里的人···他们最近加派的人手来盯住这条街，我们的根据地受到了他们的伏击。乌鸦的帮派看起来完全不惧怕你，和蜂巢。”
杜鹃看到燕子默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担忧的说：“你不要急，我们会帮派从长计议，你也不能放着美玉的遗体不管。听说美玉还有个老父亲，也该安顿好···”
燕子默看向美玉，她纯白的脸沾上了泥巴，衣服也满是尘土。燕子默扑过去给美玉擦脸，力气很大，硬生生给美玉搓出了红痕。杜鹃想拉住他，却忽然发觉燕子默的泪水滴到了美玉的脸上。
那是滚烫的像岩浆一样，几乎能够灼伤人的眼泪，杜鹃顷刻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杜鹃很想问，却开不了口。
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珍爱。
杜鹃和燕子默很久就认识了，她见过的燕子默是个冷血的人，他可以打烂流寇的脸不留情面，也对匍匐在地面上的人丝毫不同情。他说过：“弱者在这时代，没有存活的资格。”
那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算怎么一回事？
她咬住下唇，不言语。
燕子默抱起美玉，往山上走，一步一步都带着椎骨挖心的痛楚。他要把美玉埋葬在最高的山峰上，美玉说过想看山上风景，她喜欢吹风，喜欢阴凉的天气。燕子默不知道走了多久，手臂都僵硬，脚都磨出血泡，终于停下来。
这山很高几乎带着倾倒覆灭人间的气势，云朵连绵景色很美，树木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燕子默轻轻把美玉放下，他额头抵住她额头，看着她绝美，又憔悴的脸，他轻声像是怕惊扰了她的睡眠。
他问：“你喜欢这里吗？”
“我把你埋在这里好吗？你不用怕，我为你报了仇就来陪你，不会让你孤单一人的。”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是用尽了他这辈子所有的柔情。他徒手给美玉挖坟，指甲外翻，手指出血，却浑然不觉。他的心更痛，像被人狠狠撕扯，流着乌黑的血液，痛不欲生。
他感觉到，伴随着美玉的脸颊被黄土覆盖，自己的灵魂也跟着去了···
他想，大概是美玉死的时候，他也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