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不开了?
离未心里一沉,隔空高声问道:“舒小哥说什么?”
“你傻呀!”怀鸢用胳膊一搡她,望着沉下脸来的舒承策,心也没来由地突突直跳:“还不都是你害的!不然我们能跑到风云阵旁边来?”
……也不知道带着剑胡乱飞的人究竟是谁。
离未挑挑眉,还没来得及开口,一直凝眸望着黑云的楚小双却道:“避不开的,因为那是魔气。”
“魔气”二字像是一柄散着阴冷气息的长剑,牢牢震慑住了众人。
然而不消片刻,怀鸢便高声驳问:“魔气?你手里又没有拿探魔针,怎么知道那是魔气?”
“夏虫不可语冰。”离未冷笑,“包子她是楚家后人,天生血脉中就能辨出人、妖同魔的区别。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非要用探魔针才能知道什么是魔气,什么是妖气?”
她见怀鸢又要跳脚,很是不屑地偏过头去,“包子,你看该怎么办?”
楚小双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盯着黑云。四位御剑之人终归还是有些忌惮,不敢再继续向前飞,只好凌空悬着。
时左率先慌张了起来:“我见楚姑娘从容不迫面不改色想必已经有解救之法?”
这句话好似抛了个空,没有得到楚小双半句回应。他万分无奈,只好求助般看向她前面的舒承策。不料二人竟是如出一辙的面沉如水。
扑面的狂风从周身穿过,风声悲鸣宛若鹤唳。末了,楚小双终于高声开口:“这魔气极为霸道,就算我们在十里之外,也根本避不开。等一下大家如果在剑上支撑不住,就直接跳下去!”
回应她的是怀鸢声嘶力竭的咆哮:“跳下去?!那不是找死吗?”
这句话来不及等到回复,便在空中飞散开。
风云携裹而来,霎时间天昏地暗。紫光在云层间不住地滚动,天雷一阵接一阵炸响,活似在耳朵旁贴了铜锣。翻飞的空气由黄转黑,几人的眼前像是被帷幕包裹住,隔着三步远都看不清彼此。
层层迷雾之中,只听得那两位兄弟齐齐痛呼。怀鸢心头正恼火,耳旁却传来舒承策的高喊:“黑气里面有魔物!小心!”
他话音刚落,怀鸢便对上两盏铜铃般大小的荧绿光芒——果然有魔物!
其实那日在密室里,离未猜得不错。依着怀鸢的能力,原本是没有资格随舒承策下山历练的。不过历练也不算坏事,何况舒承策还是怀山内数一数二的高手,有他罩着倒也无妨。她一提,掌门便顺水推舟答应了。
头一次碰见如此巨大的魔物,怀鸢只觉全身好似冻住了。压迫感当头砸下,战栗的恐惧电流一般侵占了她的全身,她只觉连喘气都是困难,遑论想起那些学过的剑术了。
灯笼般幽绿的目光之下,隐约有红焰喷吐。滚烫而热烈的气息擦着她的侧脸划过,险险烧断了几根头发。千钧一发之际,离未忽地抓住她手腕,猛地一侧身——竟是用怀鸢损人的那招,堪堪让长剑避开这一击。
耳畔传来她的怒喝:“这个时候发什么愣?你不要命了?”
怀鸢神魂还飘在七窍之外没回来,蓦然被她这么一吼,微微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脸。
“现在怎么不知道逞能。”离未没好气地嘟囔着。
不过她虽然这么说,终究还是没敢松开手——大家都是修行门派出来的,怀鸢有几斤几两她自然看得清楚。只怕怀鸢根本就没怎么接触过魔物,遇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也正常。
长剑在离未操控下,如滑行在水面上一般灵动,一左一右绕开了不少火束。但不知为何,饶是她再怎么敏捷如泥鳅,这怪物却死盯着二人不放。
离未心里一紧,右手并指一旋,念了个诀凝出九重玄冰团团围住火焰。
“破!”她轻叱一声。玄冰忽而化作万千冰凌,芒刺般向前飞去。
她这招玄冰,动用一次便要耗费许多灵力。便是和她同级的弟子,都无人能施展。离未本成竹在胸,谁知那火真真是魔火,连玄冰也镇不住。
离未半边心思还挂在怀鸢身上,压根用不出全力对付它——不,就算用了全力,恐怕也是徒劳。她只得凭借这五年在参冥司偷鸡摸狗的经验,驭着长剑四处逃窜。
眼看着火束烧不到二人,怪物忽咆哮一声,将那火束攒成个火球,顺着风,呜地朝二人抛掷而来。
离未暗道不好,伸手一拽怀鸢,“跳!”
轰——
灼热感渐近。离未见怀鸢还和木头一样呆愣着,只得牢牢箍住怀中这人,翻身替她遮住那热浪。胳膊上一阵火燎般的疼。她咬住牙紧闭上眼,却是恰恰与火球擦边而过,将半边袖口引燃了。
火球威力不减,避开了离未,却没避开尚未来得及收回的剑。那柄传闻棋山仙人打造出的利器霎时崩裂,碎片顷刻被灼成了粉末,天女散花般抛散纷飞。
糟了。
先前楚小双说让众人跳剑,是因风云阵多见于半空,少见于近地面。躲过空中这一击,快落地时,再将剑召回来架住,或许能卸去坠落之力。
却不曾想,她这边刚刚跳下去,那边剑就被毁得渣都不剩!
离未苦不堪言,偏偏那魔火,怎么也扑不灭,眼见着便要顺着衣袖烧上来。
她咬咬牙,干脆将握着怀鸢的手一松,另一只手飞快地将断了一半的剑抽出,往她手心一递:“施术,卸力,快!”
黑雾之中,她见怀鸢微顿接住那柄长剑,刚松了口气,身后又是一凛——一道剑光倏尔闪过,隔空将她的衣袖斩断。着了火的衣料如同烧灼的蝶,翻飞着落入混沌之中。
是怀鸢。
“……你倒是还有点良心。”她嘟囔一句,朝着那团影子吼道:“我的剑你拿去用!顺不顺手都得给我飞起来!”
离未话音刚落,眼见便是寒光一闪——那人御着剑果真飞了上来,语气有些别扭:“我、我来帮你。”
黑云翻卷,两双素白的手隔着苍茫,眼瞧着就要搭在一起。
怪物却似是察觉到什么,忽而回首,发出一声长啸。阴风凌厉闪过,离未伸手一挡,偏叫那风扫落了袖中的万象镜。
她脑中一炸,顾不得其他,只得随万象镜纵身坠下。耳畔随即传来怀鸢毫无形象的叫喊:“离未!你疯了?!”
一道银光朝她掀来,离未忙将万象镜抓在手中时,心还没来得及落地,那光束却狠狠击中了她的后背。离未一哆嗦,咬牙将闷哼锁进了牙关,却将手中的铜镜攥得更紧了。
疼,撕心裂肺的疼。
像是有一把生了锈的长刃,一寸一寸地沿着那道伤割开她的皮肉,又挑断她的筋骨。黑色的漩涡包裹而来,挟着叫嚣的狂风,将她高高抛起。弱小的身躯宛如一片瑟缩的秋叶,眨眼看不见了。
混沌中,她却觉得自己被什么人抱在了怀中,紧紧抱在怀中,于萧索间给她难得的温存。
那一瞬间,长过了生死,长过了轮回。她在一阵又一阵海浪般的眩晕之中,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极度的疼痛与不安分的断心诀相撞。她胸口胀得发闷,终于没有按捺住冲动,喷出一口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