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把她的三魂六魄齐齐拽了回来。
离未生怕这人还有什么过激举动,二话不说抄手抢过碗,直接将汤药灌进了肚子里。
她喝得那叫气吞万里如虎,喝到最后喉中又涩又干,活活像是吞了胆汁。干咳半天,她才哑着嗓子开口:“这种苦你瞎凑什么热闹,我一个人喝就行了,你这么一弄……”
唐休明见她多少还含着羞,竟也一步都不愿退让,只是用手卷着她的长发,若有若无笑道:“怎么了?不情愿?”
“……不正经。”
唐休明笑将那瓷碗放回桌上,刚想说些什么,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唐公子,”楚小双探出脑袋来,“那个,夫人想进来照看一下祖宗……您方便吗?”
“夫人?”离未微微蹙眉,“见死不救的那一位?”
楚小双哑然无声。
“她最好是来照看的。”唐休明讥诮着讽了一句。说完他也不离开,兀自把楚小双晾在一旁当空气,自顾自对离未柔声道:“那夜你同魔物争斗伤了元气,这些天恐怕不好受。想要什么你尽管开口,不愿喝药的话……”
他顿了顿,“我按照方才的法子喂你也无妨。”
可别了可别了。
离未朝他干笑两声,又向着一脸尴尬的楚灯泡抛了个眼色:出去等着。
楚小双会意,只好扁扁嘴,扭头出门去。
才刚刚走到拐角,就蓦地被人从身后一拽一环,捂住了嘴。
那双手从她身后绕上前来,冰凉得好像一条蛇,指尖还有着若有若无的木槿花香。楚小双闻见这半分熟悉的香味,又从余光瞥见那抹红衣,大气不敢喘,只好任由这人抱住。
那人侧耳听了许久的动静,才轻轻松开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楚小双心中绷着的弦突然一松,双腿一软就跌在地上。她慌忙低下头,盯着那火红的裙袂,结结巴巴开了口:“妖妖妖妖尊大人!”
一语刚落,就听门上传来“笃”的闷响。楚小双抬头,就见门框上结结实实插了一柄飞刃。
唐休明不急不缓地开口:“夫人既然来了,又为何迟迟不现身?自己在门外窃听,不觉得有失风度吗?”
离未虽未亲眼见过那妖尊,但也知道,对于她这种能让旗清府戍卫缩头的大人物,还是和气些为好。
此刻听唐休明语气不善,她也是倒吸了一口气:“师兄,你、你这样说不怕妖尊她……”
不怕她不给咱们解药吗?寄人篱下的,还是小心为上啊。
唐休明依旧温柔地捉着她的手,故意冷笑开口:“怕她?怕她什么?”
言毕,门口接着传来一阵冷冽的女声:“我也好奇,你在怕我什么?”
那声音清澈而冰凉,似是寒寻山春日里的融雪那般干净,又干净得带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离未循声望去,就见门旁立着一位女子,眉目清冷,风姿飒然。
她披了一件朱红金边的披纱,连着兜帽从上到下把自己遮了个遍,风吹时,隐约能看见内里雪白的对襟长裙一角。红衣衬得她肤色愈加白净,分明是如火的装束,却偏偏让她带了身从冰山深处走出的清冷之气,光是远远一看,都能让人觉得身体被冻住了。
离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妖尊身上气质冷冽,模样却并不像离未所想象的那般凶神恶煞,眉眼之间暗含清正之气,一看便知是从名门正派出来的——至少比离未这个混日子的参冥司弟子,要像样很多。
唐休明将长睫一垂,嘴上那抹嘲讽的笑还没有淡去。他不以为意地理理衣摆,起身拱手:“晚辈见过叶前辈。”
叶宁画理也不理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淡道:“如何了?”
离未愣了半天才晓得这人是问的自己。
虽说那天身在阵法之中,妖尊冷眼旁观,甚是无情无义,离未多少对她降了些好感。不过今日一见,竟莫名被她的气场唬住,饶是再不情愿,也不敢不答,“啊,那个,还好。”
这妖尊脸上半点表情也无,活像是被人欠了几千两。离未暗搓搓地朝她那边一眼一眼地觑,心道:这二门主也是奇葩,怎么这么重口味,找个冰山当夫人?
“她怎么样,为何会伤成这样,夫人心里自当清楚。”唐休明不平不淡地应道。
就听“哗”地一声,那柄被他扔到门槛上的飞刃凭空而碎,铁渣落地碎成了一个半圆。
妖尊拍拍手,头也不抬:“很好。看来我不该救你们。”
“若是夫人不出手,也不见得我们对付不了那魔物。”唐休明毫不避让地冷道,“可夫人多此一举,非要调用阿未身上那股力量,又是想要干什么?”
离未成了丈二和尚,“什么力量?”
“没什么。”
她皱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把拽住唐休明:“到底是什么?”
唐休明任凭她晃着,闭口不言。
那边叶宁画不紧不慢地拽拽披纱,“妖力。你是妖,自己不清楚吗?”
离未当然知道。可如今人与妖的隔阂渐趋消解,这五年她又活得逍遥自在,倒是时不时会忘了这身份之别。
此刻听叶宁画这么一提,离未也明白了什么:“你是说,那日是我用妖力杀了那怪物?这么一看,妖力岂不是比寻常灵力强太多了?”
叶宁画只是兀自理着衣襟,末了,才答非所问命令道:“我不喜欢强人所难。我给你三日休整,你自己想好。若求解药,随我同去镇北。若是无意,就此别过。”
就……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