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的事,本座听青帝说了。”溱白声音低低,情绪不明。
花寂闻言愕然,然后瞬间理解溱白话里面的意思,浑身一僵,几乎不敢看着溱白的眼睛。
“师尊……”花寂的声音低低的。
明明已经设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可是面对溱白却不像是面对青帝那样,他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说,本座还如何能把你留在身边?”溱白看着他,眸子寒凉,里面似乎没有一丝感情。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花寂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可溱白的话语,远远比那目光更为冰冷。
师尊话里面的意思,是觉得羞耻,自己养出来的徒弟,居然对他起了那样的心思。
花寂心里自嘲的想,脸上的容色渐渐敛去,整个人只剩下没落冰冷。
想都不敢细想的事情,就这样演绎在他面前,得到的痛楚居然比前几次更疼。
“师尊,就这样了吗?”花寂双眼无神,眼睛里面似乎找不到一点聚焦,只有嘴唇在动着。明明已经心如死灰了,可却还是不甘心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溱白看着他,明明是这样一个模凌两可的问题,可是他就是知道他在问什么。
花寂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所以还是不死心的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昆吾和他,花寂和他,归根结底也算是今生前世两辈子了吧。他原本以为可以跳出去,可是终究两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够跳出去的。
“你听过传言吗?”
“西梵天的白帝没有心,所以他这一辈子,这里面谁都装不了。”溱白声音冰冷,而后用两个手指头狠狠地戳了戳心口的位置。
没有心?
什么意思。
花寂愣住了,他以前倒是听说过这些传言,可是溱白是他见过活的最有血有肉的神仙,所以久而久之也就忘了只把这当作传言。
可是今日,溱白忽然把这件事说出来,亲自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那样郑重其事,并不像是开玩笑。
既像是控诉,又像是简简单单的陈述着一个事实,可是眸子里面流露出的情绪却是那样凄凉。
“师尊?”花寂心口一疼,从最开始愤怒,慢慢的全部都转为心疼。
“你与我之间,也就这样了。”溱白凉凉道。
溱白推开花寂,已经飞身出了大殿,然后脚下踏云,穿破结界,离开了西梵天。
他清清楚楚的知道,无论他如何赶花寂,花寂的的性子都是不会死心的,他不会离开西梵天,那倒不如他先离开这个地方。
花寂想要追上去,溱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反手洒出一道灵流,将花寂击了回去。
那道灵流溱白灌注了极大的灵力,实打实砸在花寂心口,花寂当即一口鲜血呕了出来,趴在青石板上,任凭他如何努力挣扎,都直不起身。
身上的伤很疼,可是心口更疼。
师尊——
他挣扎着想要呼唤,可是一开口血沫就弥散出来,泪水滚落,全部都交混在一起,连带着汗水。
那是痛苦到了极点,难受到肝肠寸断,所有的新伤旧伤都在这一刻爆发。
师尊,你既然这般看重神魔,这般惧怕世俗,那你当初何必救我?这两千年来,为何又要对我这般好,处处包容,让我萌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蛮荒里面,你一剑把我刺死了不就好了。
花寂脑子一团混乱,不知道是在哪里找到的烧酒,上好的梨花白,可是喝到嘴里,确实又辣又苦,像是一把把刀子吞进了嗓子眼。
他平时酒量极好,毕竟也是小时候偷喝胡闹练出来的。
不知道喝了多少,和着血水,吞咽入腹,直到渐渐的口腔里面的血腥味淡了,脑子也昏昏沉沉。
终于是大醉一场。
可是醉了之后,他反而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他才是个半大的小团子,在西梵天这样孤寂寒冷的地方,感受不到一点温暖,害怕的时候也只敢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是冷的,好像是掉入了冰窖里面,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冷得仿佛全身的血液连着骨头都结成了冰。
然后某一天,眼前出现了一白衣白发的尊神,他看起来尊贵疏离极为的不好惹。可是后来,他发现那尊神冷漠的样子完全只是自己端着的,胡闹起来比他还过分。
可是,他喜欢这样的尊神。
所以后来,他的眼睛里面除了那抹白影,其他的东西都再也容不下了。
喝醉了酒,他就开始自说自话,说着说着就哭了,哭完了却又开始说,又哭又笑的好像陷入了癫狂。
最后,抱头痛哭,蹲在棠梨花树底,靠着那粗壮的树根,哭得撕心裂肺,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小孩。
最后,是桃浔过来。
桃浔本来是打算来西梵天找花寂的,她生辰快到了,原本的每年生辰,花寂总会提前给她准备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可是今年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她才过来看看。
可是,桃浔过来之后,就见到了九明台上醉得人事不醒的花寂,却找不到白帝的一点影子。
桃浔没有办法,花寂这样没有人照顾,所以她找来了珞笙将花寂带回来药王墟。
花寂清醒过来之后,看到自己所待的地方也没多少诧异,只是沉默着不说话,有时候一发呆就是一整天。
任凭桃浔和他说了多少,他依旧都没半句回应。
后来,桃浔着急得不行,便偷偷把蚩韫给找过来了,花寂却还是一个样子,就是一直一直坐着发呆,眼睛里面一点光都没有。如果不是还喘着气,简直就和个死人差不多。
直到后来一天,蚩韫说起八卦的时候,偶然提到了西梵天白帝和昆吾的往事。
他们本来只是闲聊几句,在他们这个年纪,显然会对那些被封存的秘密更为感兴趣。几个人在化天镜闭关的时候,蚩韫无意间在史册里面翻看到了几句这些密辛。
昆吾和溱白当年的事情,一部分其实是遭到玄帝的设计,所以算不得光彩,正儿八经的天族史册里肯定不会记载。
蚩韫翻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便暗自多留个心眼,如今几个人坐在一起百无聊赖,便随意的唠嗑了几句。
谁知,花寂听闻之后,眸子里面好像找到了一点焦点,似乎是终于有了点神采。
蚩韫那在自顾自的说着,正说到性头上了,所以也没有注意到一边倚靠在栏杆上的花寂的情绪。
“蚩韫,这不会是你瞎编的吧?”桃浔撇着嘴。
她完全没有听说过关于昆吾这个狂神的故事。
按照蚩韫的性子,十有八九可能是他自己胡诌出来的。
蚩韫一听急了,道:“那是你个小丫头见识短浅。”
“小爷这不是吹啊,化天镜里面,那有个洞窟,洞窟里面刻画的很多都是这八荒六合被抹去的往事,别说白帝和昆吾了,就连幽冥老祖,那里面也提到了许多。”
蚩韫一脸骄傲的开口,还拍了拍胸脯。
“切!”桃浔朝他翻了翻白眼。
“你看到了什么,能同我讲讲吗?”花寂的声音却忽然想起。
这话一出,蚩韫本来兴高采烈的说的,终于有一个捧着他的人了。可是等到他转身看到那个问问题的人是谁的时候,愣住了,接着桃浔和珞笙也愣住了。
花寂这些天不是发呆就是睡觉,在他们旁边沉默的像是不存在了一样,现在忽然说话,他们几个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额…哦哦,成,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都虚心的向小爷请教了,小爷就给你说道说道。”
蚩韫原本发愣着呢,桃浔连忙戳了他一下。这些天过来,花寂难得对他们要说的东西感了点兴趣,一定要把握机会,才能问清楚花寂到底是怎么了。
“昆吾,小爷首先和你们讲述一下这个人。我们都知道,现在五方天,由五方天帝主宰。而这名叫昆吾的古神,便是与这五帝同一时代的人。”
“神?”珞笙不解。
“你吹牛的吧,我明明刚刚听到你说的是魔祖。”桃浔不屑道。
“你们懂什么,还想不想往下听了?”蚩韫暴跳。
珞笙和桃浔只得摆了摆手,然后捂住自己的嘴,示意自己接下来绝对不会再插嘴。
花寂听着,他第一次听说昆吾这个名字,是他被关入山海界天牢的那次,那把叫做探花的凶剑连在一起。
后来,便是见到云辞君,云辞君给他讲述了月下探花的传说。
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和溱白有关。
“那里面也只能零星的推断,白帝大人之所以会坐上现在这个高位,和昆吾的死脱不了干系。”
是啊,怎么会脱得了干系呢?
花寂无声笑笑,想起云辞君说过的那些话,以前觉得荒唐至极,可是现在想想,却又细思极恐。
当年,那个叫做昆吾的神,原来真的是死在师尊手上的。
生死抉择的时候,师尊选择了神族,他站在了昆吾的对面。那么从这一点上来看,师尊当真是恨极了妖魔吧。
他念及他们师徒一场,所以给他留了一命,只把他赶走,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