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寂被清音从天牢里面带出来的时候,本来清音是想要直接送花寂离开山海界的,可是刚刚出去到门口便遇到了珞笙。
珞笙神色有些急,好半天才道:“白帝来了。”
花寂一愣,他已经多久没有从其他人那里听到过溱白的消息了。
“你和我来吧。”珞笙看出了花寂的情绪。
珞笙带着花寂去了大殿,清音不太想见玄帝所以就没有和他们一起去。
等到大殿门口,隔的有些远,可是花寂远远的就见到了那个白衣白发的背影,就站在大殿中央。
光看着这个背影,居然就鼻头一酸,真是没出息!
“师尊——”
高喝一声。
闻言,溱白回过了头。
终于是见到了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花寂觉得整个心口都酸楚,他真是害怕自己会在这里没出息的就哭出来。
溱白看着他,嘴角泛起抹笑:“还杵在那里,过来。”
声音很轻,压抑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见到溱白,花寂觉得自己所有委屈的情绪都涌上心头,可是却又被他压下去。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真真见到了溱白,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溱白似乎还在和玄帝说什么,可花寂却什么都听不到了,眼睛里面都只有溱白这个人。
最后,两个人回到了西梵天,花寂压抑着的情绪才松散下来。
九明台上落地。
溱白只是简单的招呼了他一声,让他下去好好休息,自己就转身要推门入殿。
花寂心里一愣,没想到他九死一生的回来,两个人已经这么久没见了,溱湖居然没什么东西想和他说。而且,花寂感受得到,溱白对他似乎冷漠了许多,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搭上几句话。
怎么会这样?
到底哪里不对劲!
“师尊?”花寂失声道。
溱白没有回头,只是道:“这些天,你经历了太多事,很多事情都需要理一理,早些下去休息吧。”
花寂的很多话都被溱白这句话堵了回去,他只能回道:“那师尊早些休息。”
溱白点了点头,而后已经推门进去了。
花寂有些失落,有些不安。
溱白关上了门之后,其实心里面也不好受,所有的情绪都被他隐忍下去。
花寂对他产生的,终归是不能有也不该有的心思。他设下的棋局已经无法停下,深陷漩涡,谁都不能独善其身。可是,花寂才是个半大孩子,他的未来还那么长,不该和他一起继续在这棋局里面纠缠。
他现在需要找一个机会,早点绝了花寂的的念想。
溱白没有燃起烛火,整个殿都是黑的。
说起他怕黑怕血,这个缘由是什么?
也不是生来就如此的。
那是十多万年前,蛮荒之战,他用手中的长剑刺穿了那个玄袍少年的心脏,血水染红了黑衣,遮迷了他的眼。
蛮荒秘境里面的那段时间,耗损了他所有的精力,一片白骨堆里面,无穷无尽的黑暗,无论是谁都是会被逼疯的。
而溱白,从那里离开之后,就变得十分怕黑,不要说见到血,闻到血腥气也直泛恶心。
所谓的洁癖,不过就是这样了。
可是今夜,他缩在角落里面 ,却也不想点燃烛火了。似乎什么都不想看清,想要逃避,也不想要看见如此懦弱的自己。
许是这几日太累,溱白蹲坐在这地板上,居然也就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半夜的时候忽然身体一动,猛然惊醒。
可是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是刚刚那依靠着墙壁的姿势,似乎是靠在什么上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团红艳,是一只手臂。
而他自己,似乎是以某种姿势靠在了这个人身上。
刚看到这红色的袖口的时候,他就几乎猜出了这个人是谁,心里一愣,抬起头的时候,果然看到花寂正看着他,眸子晦暗不明。
“师尊。”
溱白尴尬的直起身,然后不在意的理了理袖子,漫不经心的开口:“都大半夜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瞎跑什么?梦游啊?”
已经是装得极其自然了,尽他最大努力。
花寂眼睛里面有些受伤的神色,答非所问的开口:“师尊总是不理我,是不是我又做什么事情惹师尊不高兴了?”
他说得格外委屈,整个眼眶都是红的,似乎是你再多说一句话,他泪水就掉下来了。
溱白一愣,不自在的刮了刮鼻尖,道:“想些什么呢!”
花寂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颤抖:“我总觉得,师尊和我之间似乎存在着许多误会,隔了这么长时间才见上面,可师尊却不见得高兴。”
花寂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几乎听不见。
像是一只孤独的,脆弱的,绝望的小野兽。
溱白别过了脸:“没有的事。”
花寂苦涩的笑着,他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只要有什么就说什么。可是今日,他说了这么多,却发现自己和溱白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这种感觉让他害怕,却让他产生一种无力感,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刚刚从九明台离开之后,他原本是要回去自己屋子的,可是却记挂着溱白的伤势,所以思索再三还是偷偷摸摸的溜了进来。
他进来之后,溱白已经靠着门缝睡着了,整个殿里空空荡荡,都是暗的。
他心下一紧,以为溱白出了什么事情,可是过去之后,溱白也就真的只是累得睡着了而已。
溱白睡眠向来很浅,所以他也不敢把他放到床上,就在这里陪着他。
他靠着门板,把溱白的头放到自己肩膀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如同天马行空一样一遍一遍在他的脑子里重演,可是在这种时候,他却感受到了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平静。
花寂猜测溱白与青帝关系极好,所以师尊是不是从青帝那里面知道了些什么事,对他的态度才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小心翼翼的猜着,却也坠坠不安。
直到溱白醒过来,才把他的思绪拉了回去。
两个人之间是久久的沉默,谁都不说话。
最后,花寂在溱白站起来之后,忽然在他背后开口,蓦然红了眼眶:“师尊,化天镜发生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和妖魔脱不开干系?”
溱白怔了怔,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花寂会联想到这个。
花寂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寻常,生于蛮荒妖兽腹中,要说和妖魔族没有关系,确实没有什么说服力。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听过了很多的闲言闲语,不去承认,不去理会,并不代表不在乎。
可是天涯海角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产生了后怕,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
他不怕自己是妖魔,神族自诩尊贵的血脉他根本就不在乎。可是他害怕的是,如果他真的出身妖魔族,到时候如何面对溱白,如何和他站在一起?
溱白听了花寂说这个之后,心里面只有愧疚跟痛苦。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你的出身,你的一切,你这辈子遇到的所有事情都是我算计的,你就是我埋下的一枚棋子,你怎么那么傻呢!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小寂。”溱白动了动嘴唇,“如果有一天,师父想要给你一条路,让你一个人去走,你会答应吗?”
花寂呆了。
师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要赶他走,不想要他了吗?
花寂呼吸沉重急促,那是慌乱到了极点的模样,可是他却说不出一句话,只知道了一个事实,溱白想要赶他走,他不想要他了。
脑子里面忽然想起无尽海底和青帝说的话,溱白活了那样久的年岁,见过多少沧海桑田的变化。花寂在他眼里,不过就是沧海一粟。
他不相信自己和妖魔无关,他信了这八荒六合的谣言。为了保住西梵天,为了给山海界一个交代,所以他不想要他了。
泪水终于滚落,砸在脸上,却感觉更为寒冷。
“师尊。”
终于,花寂应了声,他看着溱白的背影,脸上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你不要我了。”
很平淡的几个字,明明是在质问,可是你却听不出一点质问的语气,反而就像是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孩,一个被抛弃了的小孩。
溱白合上了眼眸,这个声音很熟悉,就像是小时候那次,青帝把花寂从云头拽回来,花寂就是这样可怜巴巴的问着他。
那个时候,他只是个刚到他大腿根的孩子,心思极其敏感,对别人的一言一行都格外的在意。
后来,他一点一点的教会他,如何胡闹,如何报复,是一个最荒唐的师父,也是一对最荒唐的师徒。
花寂后来就很少这样了,陈天没日没夜的胡闹,几乎没怎么从其他人手里吃过亏,更别提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被欺负的掉眼泪。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他面前哭过了。
溱白回头看到他的样子,明明是想要伸出手,像是小时候一样安慰他,可是却又硬生生的止住。必须心狠 只有心狠才能断了花寂所有的期待。
只有把他赶走,赶离自己身边,离开西梵天的视线,才能瞒住他的身份,才能让他不要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
不会再走一次那条路。
浮山里面,云辞君说,这一切都是被命定好的未来无法更改。花寂的命数从被他更改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定下了。
可是溱白不信,他要赌一赌,赌他能够改了这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