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离抬起手，遮挡住眼前的强光，正惊慌无措间，忽然有人牵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白念惜。
几乎是本能的，这一刻，他没想到其他，反手回握过去。
在这种不可控的情况下，能有个人在身边，哪怕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多少也让他有种可以依靠的信赖感。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其他，就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带入了巨大的漩涡之中，整个人都身不由己地被拉扯着，旋转着，什么都无法思考，脑子里被抛甩的力量震得一片麻木。
他唯一还记得的，就是绝不松手。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以为自己要被这巨大的力量碾压成泥的时候，终于停止了。
他懵懵然地跌坐在地上，半晌才回过神来。
刚才他还在自已位于市中心大厦的公司里，现在……
周围花木葱蓉，山色秀雅。
这是哪儿？
他抬起头，对上了白念惜灿如星辰的眼睛。
白念惜在笑，笑得相当愉快。
“原来你当年把自己的记忆也封印了。”
他嬉笑着拍拍手：“这下我可平衡多了。”
可不是么，九尾狐族，什么时候出过会吃亏的主？
他伸手把路离拉起来，看他还是一脸懵，跟刚才的高冷酷帅霸总装B范判若两人，越发觉得有趣，不由踮起脚尖，抬高手臂，揉一把他的头发，嘻嘻笑道：“来，乖喵喵，跟着哥哥走。”
“乖喵喵？！”
路离磨磨后槽牙，恶寒得连抖了三抖：“不许这样叫我！”
“嗯？你原本就是只小猫妖，不叫喵喵叫什么？”
白念惜却像找到了什么乐趣，故意把“喵喵”二字咬得极重，哈哈大笑着拉起他的手往前走去。
猫妖？路离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哪儿？”
“扶摇山啊。哦，应该说是两千年前的扶摇山。”
“……”
“你啊你，居然用我的九尾灵毛封印自己的记忆。我取出了一根灵毛，结果我们俩被它带到你的记忆里了。”
“你不是一心转世为人了吗？喝了孟婆汤，自然什么都忘了。你为什么还要……”
白念惜回过头来，眼中闪着促狭的光芒：“还是你怕喝下孟婆汤，走过三世桥都忘不了我，所以才要封印？”
路离没有回答，这一切冲击力太大，他二十六年来第一次觉得脑子不够用。
何止瞳孔地震，他现在整个人都在打散重组。
神仙、妖怪、两千年前的扶摇山，还有被封印的记忆……
这信息量已然击懵了他。
政治老师教导我们，马克思唯物主义理论……
马克思的棺材盖还在吗？
“那……”路离问出了他最担心的问题，“我们还能回得去吗？”
“当然能回去啦，”白念惜毫不在意地一笑，“这灵毛好歹是我身上长的，还能不听我的话？放心放心，一定有办法的。”
说着，拉着路离继续往前走。
路离轻叹口气，似乎也只能这样了。他认命地跟在白念惜后面，听他絮絮叨叨。
“既来之则安之，你呀，就跟着我吧。扶摇山可是我的地盘，到了这，哥哥罩你啊。”
“你看那边，走过树林有一道瀑布，景色极美，雨后瀑布上常会挂道彩虹，人间天上，无与伦比。”
“这边一直走就到鸳鸯溪了。你不要嫌弃它名字土啊，以前那里真住着一对神仙眷侣来着，和我好像还是朋友？哎，我记不太清了。后来么，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搬走了，不过名字还留着。溪上有座石桥，走过那孔石桥，沿着山路直上悬静峰，有座青瓦白墙的院落，就是我的‘三生别馆’了。”
“我带你……”
白念惜突然停了下来，歪着脑袋往路边草丛里探望。
路离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见草丛里隐约透出一片黑色的衣角。
“有人？”
“嗯。”
“他怎么躺在这儿？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路离说着，准备走上前去，却被白念惜抓住了胳膊。
“这是你的记忆，一切都已经发生，已经过去，我们只能看着，做不了任何事的。”
“不过我倒还依稀记得，那个倒在这儿的倒霉蛋，应该就是你自己啊。”
白念惜伸长脖子往草丛里张望，嘴里还不忘调笑道：“哎，好可怜啊，看起来伤得不轻呢。不过你放心啊，哥哥我一会儿就会来救你了。”
“哥哥？”路离猛地抓住他的手，回握过去，脸凑到他的面前，两人几乎要鼻尖蹭到鼻尖了，才挑眉看他，“如果我记得不错，你说了三次‘哥哥’了。到底谁是谁的哥哥？”
哪怕对方是个神仙又如何，这个闷亏他可不愿意吃。
突如其来的零距离，让白念惜噎了一下，他抬眼望过去，在路离黑如点漆的眼里，看到自己的身影，不由慌里慌张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耳朵“刷”的一下红了。
他眼神慌张着躲闪，嘴上却不肯示弱：“我这年纪当你老祖宗都有余，叫声哥哥，你可占了我大便宜呢。”
“哦？”路离又贴过去，近距离地逼视着他，眼神挑衅，“看来神仙大人不太了解人间。在我们人间，只叫两种人祖宗。一种是儿子，另一种是……”
说着，他微微勾了下唇角：“老婆。”
白念惜像被蝎子蛰着了似的，气急败坏地往后跳一步，叫道：“你你你，你是我哥哥！”
“嗯。”
当上哥哥的人终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转身去看草丛里快要死了的自己。
“我可比你大了好几万岁呢！”老狐狸犹自气哼哼地小声嘟囔，“论不要脸，你还真是天下第一。”
两人蹲在草丛边，眼巴巴地看着草丛里一动不动的濒死少年。
“你真的会来救我吗？”路离有点怀疑地问，“我们等了快两个小时了吧，看太阳都要下山了。”
“呃……”白念惜有点尴尬地挠挠头，“我的记忆也是残缺不全的啊，我哪知道为什么我还没来啊？”
“如果我死了怎么办？”路离严肃地看着他。
“死了？应该……不会吧……”
“我们得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了。”路离已经发现，等白念惜来救自己估计得凉凉，决定自救。
“你们神仙不是都有灵丹妙药吗？或者咒语法术止血之类的，给我来点。”
“我没有啊。”白念惜摇头，“你不知道，金丹都很贵，我买不起，我很穷的。”
路离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好不容易遇到个神仙，结果还是个实在没什么大用处的神仙。
那什么，有七天无理由退换货吗？
“你再想想办法！”他催促道。
“啊，对了，太乙救苦天尊咒有清心解晦的作用，可以试试。不过我们是在一段记忆里，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啊。”
路离已站起身，一把将他推了过去。
“去救我！”
白念惜被他推得踉跄一下，连滚带爬地跪坐到了少年身边。
“天地无限，法力无边，太乙救苦，业力消散……”
他捏着手诀，在将死的路离身边低声吟诵。
此时的路离，尚是十五六岁少年的模样，瘦弱而苍白。一身的黑衣，看不太出伤在哪，但脸色青白，已经跟死人无异了。
莫名的，白念惜心似被揪住，明知道只是段记忆，他不会真的死去，还是觉得心疼。
他将灵力注入咒文中，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希望，能让少年减轻些许的痛苦，也是好的。
一遍又一遍，不知多少遍。
少年的眉头微蹙了一下，似乎听到些什么。
咦，好像有点用。白念惜心下暗喜，继续为他詠诵着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