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衣裳半湿一身血痕的样子,惊得白念惜几乎要跳起来。可看他一脸冷漠不发一言,白念惜默默地把到了嘴边的询问又咽了回去。
他的小徒弟,就是这样长大的吗?他跟在路离身后,更是看清了背上的一片污浊,心脏闷在血肉之下,闷闷地跳动着,一抽一抽的疼痛。
路离是个才不过七岁的孩子啊,无人对他慈爱祥和,甚至根本就没被当成个人。这深宅大院内,人人皆可欺辱他,人人皆可轻贱他。
白念惜眼里渐渐蕴起一层水雾,那血痕似根带刺的鞭子般直直地抽在了他的心上,全身都跟着生生的疼着。
难怪路离一直以来眼里都只有冷,和对这世间的恨,难怪初遇时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而此刻那双黑眸子暗沉沉的,像星星都熄落了。
白念惜几乎想要立刻把他的小徒弟拥入怀里,好好地疼惜。
他也就这么做了。
刚进到里屋,他就跳进了路离的怀里,仰着脑袋,柔柔的舌头舔在了他的脸上。
“疼吗?你可有金创药?拿来我帮你擦。”
“不用。”路离却仍是一脸漠然,面无表情地伸手抱住他,走到床边坐下,隔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看他,眼里总算回了些温,“反正都是幻像,也不是真的受伤,只要出了幻像便自会好了。”
“就算是幻像,疼痛也是真实的啊,”白念惜又急又气地龇牙道,“熊孩子,快拿药过来!”
好在路离经常受罚,为了吊住他这条命,不至于还没到时候便死了,他这屋子里别的没有,上好的灵药却是常年备着的。
可等路离脱下了上衣,白念惜才尴尬地发现,作为一只狐狸的形态,自己想为小徒弟上药这件事,执行起来还真挺困难。
他有些为难地环顾房间,想要找个什么称手的东西,直到看到角落摆放着的鸡毛掸子时才眼睛一亮,伸着狐狸爪子指使路离道:“去,把那鸡毛拔一根来。”
他衔着鸡毛,蘸上药油,轻轻涂在路离的伤口上。
孩童小小的身子嬴弱而苍白,两道寸许长的血红伤痕,自左肩而下,直没入右腰,伤口处皮肉绽开来,凝着血珠,赤红的裸露着,实在叫人触目惊心。
白念惜泪倏地便掉下来了。
远不止如此。
路离的背脊上,手臂上,前胸,到处都是交错的新旧伤痕。
他的小徒弟啊,那个会抓着他被角睡觉的小徒弟,那个会为了他学着酿酒的小徒弟,那个深情地对着他说一辈子的小徒弟,竟是这样子长大的。
他不止心疼,还懊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些遇到路离呢?若能够在他小时候就遇见,他定会把他宠到天上去。
只要他想要,只要他能给。
软着一颗心,他涂起药来越发轻柔了。
好像路离是豆腐做的,稍重了一分,就碎了。
路离开始微微地战粟。
白念惜被他抖得心尖儿一抽,放下嘴里的鸡毛,“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起啊,我再轻一点。”
说着,凑近了轻轻地对着伤口吹气。
“呼,呼。”
呼得路离抖得更厉害了。
“你再忍一忍,我把药上完就好了。”
白念惜又叼起鸡毛,和着药油,绒绒的细毛刷在了路离的背上。
生怕把人给碰疼了。
可这下路离连肩膀都开始跟着一颤一颤的了。
“师尊,”路离转回过头看他,弯起那双星眸,向他展开一个似是无限灿烂,又似是无限悲伤的笑容,抖着声音说道,“你能不能快一点,重一点?我……我快要痒死了!”
“……”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白念惜气哼哼的,很想一钵土填平了那惹他憋恼的沟渠,但想了又想,还是舍不得。
涂完了药,他又踌躇了好久,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又问不出口。
那些隐晦的伤口,被岁月尘封住的疼,路离一个人受了太久了。他很想他能说出来,那样以后疼的就不是他一个人了。有个人能一起担着,总是好些的。
可若非要路离将那些伤口一层层揭开,鲜血淋淋,未免太残忍。
他干脆什么也不问不说,只是钻进了路离的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脸上蹭,哄得路离笑着抱住他,才又趴下来偎在他腿上,歪着头,正打算再偷亲他一下,却突然听见外间有铁锁链哐当作响,房门竟被人从外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