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被主人的目光所惧,躲在初夏的身后,连头都不敢抬。
主人什么也没有做,可是他站在池边,那强大的压迫力已然让初夏连动弹一下都不敢。她用尽全力才压抑住自己想要尖叫逃走的谷欠望,颤抖着努力挺直胸膛,挡住了小寒。
见到初夏这番动作,主人嗤笑一声,眼神中冷意更甚,如毒蛇般阴寒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初夏的身子,落在小寒的身上。
泉水温滑清澈,热气蒸腾,可在这温泉水里,初夏却止不住的全身都战栗着,只觉寒彻入骨。
就在她快要崩不住的时候,主人突然一转身,离开了。
她几乎如获重生般,长长地吁了口气,可是心中却恐惧更甚。
她知道了,主人的最终目标,不是她,而是小寒。
那是她唯一的柔软,她唯一的期盼。
她不知道主人会把她怎么样,会把小寒怎么样,未卜的命运如悬在头颈处的铡刀一般,随时会一刀落下。日日夜夜蚀骨的恐惧,几乎逼疯了不过才十二岁的初夏,摧垮了她的一切。
对着房间里无数个初夏,她疯了一般地扇自己耳光,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你必须冷静。不许疯,不许垮。
她开始表现出一副极乖巧懂事的模样,再也不哭叫吵闹,任何人吩咐她任何事,都乖乖地照做。偶尔见到主人,她也会强压住内心巨大的恐惧,学着府邸里婢女的样子,向他卑躬屈膝地行礼,甚至主动献媚讨好,希望这样能够转移主人的注意力,保护小寒。
日子久了,似乎所有人都被她打动,主人甚至允许她和小寒偶尔走出那间可怕的房间,到外面透口气,在离房间不远的一个很小的花园里走走,坐坐。
走出房间,初夏这才发现锁着她和小寒的房间坐落在一处小院子里,而这院子不过是庞大府邸的一小部分,府邸中还有数不尽的这样的小院子。她想象着那些院子里居住着什么人,里面到底是空置的,还是有许许多多和她一样的女孩?
府邸内有许多身着黑衣,兜帽遮头的男人巡视。他们没有一句话,但阴狠的眼神却如出一辙。初夏暗中观察着,发现巡查的守卫两两一组,而她们的院外,每隔六个时辰便会换岗。
如果换岗中途能有一瞬间的空隙,也许……
她不敢多看,生怕被人发现,只偶尔装作无意地瞥一眼院门处,暗暗记下了守卫的样貌和换岗的时间。
这天,初夏带着小寒在花园里随意地闲逛着,一边与小寒闲话,一边眼神飞速地扫向院外。
如果她记得没错,这个时辰,应该是守卫换岗的时间了。可是出乎她意料的,今天来到院外的,除了两名黑衣守卫,还有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着一身蓝色劲装,身材颀长,五官分明而立体,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年轻人转过头,也看向了她,二人目光相撞俱是一愣。
那冰冷孤傲,仿佛没有聚焦的眼神落在初夏身上,渐渐,深邃的眼底起了丝波澜。
初夏知道她应该立刻转身回去,若被人发现她在观察守卫情况,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又仿佛有什么将他们的目光粘在了一处,难以分开。
她的心忍不住狂跳不止,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似乎是惊慌无措的,可是又带着压抑不住的羞怯,还有一丝丝,从心底最深处,如二月枝头刚刚探出头的小花骨朵儿一样翼翼小心的希望来。
希望的是什么呢?
初夏答不上来。
可是第二日,到了换岗时分,她便不由自主地又求了婢女让她去花园散步。
后来,初夏每次在花园放风时都能看到那个年轻人,但是她不敢问,更不敢接近。
他们就在花园和院外,隔着十丈开外的距离遥遥相望,却又一言不发。
那隐晦的,不为人知的情感,就像土里等待发芽的种子,永远不能确定未来,但却真心而倔强地等待着。
于无人知晓的暗处,他们用眼神拥抱了一千次,倾诉了一万句。
初夏突然发现,原来在这如炼狱般可怖的地方,也是有美的。小小的花园里的花已经盛开了。没什么名贵的品种,不过是些不知名的野花,散落在绿草丛里,白的、蓝的、紫的、粉的……如坠了满天星辰,又像是无数只可爱的小眼睛,眨呀眨呀。她终于笑了。
长久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
然后迎着年轻人灼热的目光,采下一把野花,插在了自己的鬓边。
可是,那天以后,年轻人突然不再出现。